很快,又有几碗面端上桌。
周海洋挑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
面条筋道弹牙,汤头鲜美无比,浇头咸鲜适口,果然名不虚传。
“胖子,地方挑得不错。”他由衷的赞了一句。
“那是!”胖子得意地吸溜了一大口。
“还是你们会挑地方啊,这味儿,地道!”周大贵连忙笑着搭腔,试图融入。
然而,根本就没人接他的话茬,桌上只剩下吸溜面条和咀嚼的声音。
周大贵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讪讪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哟呵!这不是小军和海洋嘛!”
一个带着几分油滑和轻佻的声音突兀地在旁边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和谐。
周海洋转头看去。两个男人刚进铺子。
打头那个三十上下,梳着锃亮的中分头,油光水滑得苍蝇站上去都得打滑,还带着一股廉价发油的腻香。
他身上那件花里胡哨的化纤衬衫,在灰扑扑的面馆里显得格外扎眼。
此刻,他正拿着一把小木梳,旁若无人地梳理着额前那两绺精心分出的头发,姿态吊儿郎当。
张小凤和虎子一见这人,脸色唰地变了,立刻低下头,肩膀不自觉地缩了缩,连吃面的动作都停了。
“张彪?嗬,够巧的啊!”
胖子认出来人,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手里的筷子也放下了。
这张彪是镇上有名的混子,常在马老三的麻将馆里当“托儿”。
以前胖子觉得这人“够义气”“会来事儿”,还挺看重对方。
后来经周海洋点醒才明白,这孙子就是和马老三合伙,专坑他和周海洋这种手里有点活钱的“冤大头”!
此刻见面,颇有几分仇人相见的意思。
周海洋初时只觉得眼熟,胖子一喊名字,前世的记忆立刻清晰起来。
坑他钱的,就有这张彪一份!
后来听说这小子犯了大事,吃了枪子儿。
具体犯了啥事,前世的周海洋懒得打听这种小角色的结局。
没成想,重活一回,又碰上了。
“嘿嘿!”
张彪梳好头发,把梳子宝贝似的揣回裤兜,嬉皮笑脸地晃悠过来。
“叫啥张彪啊,生分!叫我丧彪!听着多带劲!”
自从看了那部香港录像带里的《古惑仔》,他就迷上了里面那个凶悍的角色“丧彪”。
觉得这外号够威风,配得上他“彪哥”的身份。
“哟——”
张彪走到桌前,一眼扫过桌上的面碗,夸张地挑高了那两条细眉。
“行啊哥几个!大清早就整上片儿川了?还加双份浇头?发财了这是?”
他拖过旁边一张空凳子,大剌剌地坐下,翘起二郎腿,花衬衫领口敞着,手上比划了一下。
“咋样?吃饱了,跟哥去马老三那儿摸两圈?手痒了吧?”
胖子本来就憋着火,一听“马老三”三个字,再想到过去输的钱,一股邪火首冲脑门,脱口而出:“怎么?又想跟马老三联手做局,坑我们哥俩的钱?”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有点后悔了。
这张彪手底下跟着几个二流子,真惹毛了他,以后在镇上怕是不安生。
“嗯?!”
张彪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三角眼一瞪,凶光毕露。
“周军!你他妈放什么屁呢?谁坑你钱了?把话给老子说清楚!”
他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周围几桌食客都侧目望过来。
胖子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瞪,心里有点发虚,脸上阵红阵白,喉咙噎住,没敢接话。
周海洋放下筷子,脸上挂起一丝圆滑的笑,打圆场道:
“阿彪,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小子昨儿输惨了,回去被他奶奶拿着笤帚疙瘩好一顿抽,屁股蛋子现在还肿着呢!”
“一肚子邪火没处撒,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趣事。
周海洋不是怕张彪,是不想被这种地头蛇缠上,麻烦。
老话说的好,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张彪这种人实实在在的小人一个,除非必要,否则自然敬而远之。
听周海洋这么一说,张彪脸色稍缓,但依旧阴沉,指着胖子骂道:
“妈了个巴子的!有火就他妈乱咬人?说老子坑钱?你脑子里灌的是海水还是猪油?”
他骂骂咧咧,目光一转,突然落到正埋头吃面的虎子身上,手指头一点:“你!起来!这地儿老子要坐!”
虎子吓得一哆嗦,端着碗的手都抖了,求助地看向周海洋。
周海洋轻轻拍了拍虎子的背,示意他别怕,然后对虎子说:“虎子,坐我旁边来。”
虎子赶紧挪到周海洋身侧。
周海洋脸上那点笑意淡了,但语气还算平和:“彪哥,小孩子吃饭呢,别吓着他。”
“老板!两碗片儿川!快点儿!”
张彪旁边那个干瘦的小弟很有眼色地朝灶台吼了一嗓子。
然后麻利地掰开两双一次性木筷,在桌沿上磕了磕,双手递了一双给张彪。
张彪接过筷子,没再理会虎子,上下打量着周海洋,眼神带着审视:“海洋,你这可有好几天没去马老三那儿上班了。忙啥大买卖呢?连老本行都撂下了?”
他故意把“上班”俩字咬得很重,带着戏谑。
周海洋重重叹了口气,一脸晦气相:“彪哥,甭提了!说出来都臊得慌!前两天吧,出门没看黄历,碰上两条疯狗!”
“那狗东西,一声不吭扑上来就咬,好家伙,可花了老子一大笔医药费!”
他揉着大腿外侧,仿佛那里真有个伤口,语气懊恼又愤恨。
“这不,最近就光忙着填这窟窿了!饭都快吃不上了!”
“咳咳咳噗!”
胖子正吸溜着面条,一听“疯狗”和“医药费”,再联想到麻将桌上被坑的钱,一个没忍住,呛得惊天动地。
两根面条首接从鼻孔里喷了出来,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