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寨后山的一处隐秘石屋内，方如沁被软禁在此已有两日。
那夜山寨大乱，她在混战中与屠苏等人失散，被几个青玉坛弟子趁乱掳走，带到了这处偏僻的囚室。石屋虽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看得出囚禁她的人并不打算虐待她。
然而让方如沁心寒的是，掳走她的，正是翻云寨寨主李潘安。
“方姑娘，委屈你了。”昨日李潘安亲自来看她时，那张横肉满布的脸上竟露出几分难得的温和，“等过几日，风声过了，我就娶你过门。你放心，我方李潘安虽然是个粗人，但绝不会亏待你。”
方如沁又惊又怒:“李寨主，你我素不相识，何出此言？况且方家在琴川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若敢动我，我爹和我弟弟绝不会放过你！”
李潘安却笑了:“方家？哈哈哈，你爹方老爷三年前外出经商，至今未归，恐怕早就死在外面了。至于你弟弟方兰生……一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能奈我何？”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方姑娘，实话告诉你，我李潘安虽然长得丑，但自问也是个有担当的汉子。这些年，我在黑风岭落草为寇，劫富济贫，从未害过无辜百姓。我娶你，并非贪图你方家财富，而是真心……”
“够了！”方如沁打断他，“李寨主，你若真如你所说是个有担当的汉子，就不该用这种下作手段。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李潘安沉默片刻，最终叹息:“方姑娘，你好好想想。三日后，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娶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方如沁一人在石屋中，心乱如麻。
她不怕死，但若真被这山贼头子玷污了清白，那比死还难受。而且，兰生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屠苏和晴雪逃出去了吗？还有……少恭，他真的回来了吗？
想到欧阳少恭，方如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
三年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医者路过琴川，在方家小住半月。那段日子，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少恭的学识、谈吐、医术，都让她深深倾慕。但他心中，似乎永远装着另一个女子——那个叫巽芳的蓬莱公主。
后来少恭辞行，说要去寻找复活巽芳的方法。临别时，他看出她的心意，却只是温声说:“如沁姑娘，你是个好女子，值得更好的人。在下……心有执念，恐非良配。”
她记得自己当时强颜欢笑:“少恭公子多虑了，如沁只是……只是把你当兄长看待。”
三年了，她等了三年，拒绝了无数媒人的提亲，只为了心底那份不甘。如今少恭终于回来了，可她却被困在这山寨之中，生死难料。
命运，真是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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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方如沁绝望之际，石屋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谁？”她警觉地问。
“姐姐，是我！”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几分扭捏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方如沁一愣，这声音……怎么有点像兰生？可又不太像……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女子”闪身进来，迅速关上门。
方如沁看着来人，眼睛瞪大了——那人穿着粉色的女装，脸上涂着胭脂，头上戴着珠花，虽然扮相滑稽，但那眉眼，那神情，分明就是方兰生！
“兰生？你……你怎么这身打扮？”方如沁又惊又喜，又觉得好笑。
“嘘！小声点！”方兰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是混进来救你的！这身打扮是为了掩人耳目，山寨里那些蠢贼，还真把我当成被抓来的姑娘了！”
他凑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确定没人注意，才从怀中取出一支竹哨，放在嘴边吹了三声——那哨声极轻，如同鸟鸣。
不多时，一只鹰隼从夜空中飞来，落在窗台上。
“阿翔？”方如认出了这只鹰——这是屠苏的信鹰。
方兰生快速写了一张纸条，绑在阿翔腿上，低声道:“快去告诉屠苏兄和欧阳公子，姐姐被关在后山石屋！”
阿翔点点头，展翅飞走。
“欧阳公子？”方如沁抓住关键，“少恭……他也来了？”
“来了来了！”方兰生兴奋道，“不止欧阳公子，还有屠苏兄、风姑娘，还有衙门的吴捕快！我们是来端掉这山寨的！姐姐你别怕，我们一定能救你出去！”
方如沁心中涌起暖流，但随即又担忧起来:“可这里守卫森严，你们……”
“放心吧，我们有计划！”方兰生正要详细说，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快躲起来！”方如沁急道。
方兰生环顾四周，石屋狭小，无处可藏。情急之下，他灵机一动，坐到桌边，拿起茶壶倒了杯茶，装出一副劝说的模样。
门被推开，李潘安走了进来。
他看到屋中多了一个“女子”，先是一愣，随即皱眉:“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
方兰生起身，装出怯生生的样子:“寨……寨主，我是新被抓来的。听说您要娶方姑娘，我……我来劝劝她。毕竟，能嫁给寨主这样的英雄，是她的福气……”
他一边说，一边给方如沁使眼色。
方如沁会意，配合地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你……你别劝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李潘安看着“她”，神色缓和了些:“你倒是个懂事的。不过，这是我和方姑娘之间的事，外人不必插手。你先出去吧。”
“这……”方兰生犹豫。
“出去。”李潘安语气加重。
方兰生无奈，只能对姐姐使了个“等我”的眼色，退出石屋。
屋内只剩下李潘安和方如沁两人。
李潘安在桌边坐下，沉默良久，忽然道:“方姑娘，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我也知道，我李潘安长得丑，是个山贼，配不上你这样的大家闺秀。”
方如沁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但我要告诉你，”李潘安抬起头，眼中闪着真诚的光，“我李潘安虽然是山贼，但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劫的，都是为富不仁的奸商，抢的，都是搜刮民脂的贪官。得来的钱财，大半分给穷苦百姓，剩下的，才用来维持山寨生计。”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之所以要娶你，并非贪图美色。而是……而是三年前，我在琴川见过你一次。那时你正在城西粥铺施粥，给一个老乞丐盛粥时，眼神温柔，没有半点嫌弃。那一刻我就想，这样的女子，若能娶为妻，是我李潘安三生有幸。”
方如沁愣住了。
三年前……她确实常去粥铺施粥。可那时，她从未注意过周围有什么特别的人。
“我知道你心里有人。”李潘安苦笑，“那个叫欧阳少恭的医者，对不对？我打听过，他三年前在琴川小住，与你关系匪浅。但他心里装着别人，他不会娶你的。”
这话如同尖刀，刺中方如沁心中最痛的地方。她咬紧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方姑娘，给我一个机会。”李潘安恳切道，“我会对你好，一生一世。你若不愿留在山寨，等风声过了，我可以带你离开，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寨主！”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好了！山下有大队官兵攻上来了！”
李潘安脸色一变，起身:“怎么回事？”
“是……是琴川衙门的捕快，还有天墉城的人！他们里应外合，已经杀到前寨了！”
“该死！”李潘安怒骂一声，对方如沁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他匆匆离去，脚步声渐远。
他刚走，石屋的后窗忽然被轻轻推开，两道身影跃了进来。
正是欧阳少恭和屠苏。
“姐姐！”方兰生也从门外溜了进来。
“如沁姑娘，你没事吧？”欧阳少恭关切地问。
方如沁看着他，三年未见，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她心中千言万语，却只说出一句:“我……我没事。”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屠苏道。
“等等。”欧阳少恭却摇头，“现在外面乱成一团，贸然出去反而危险。不如……”
他看向方如沁，眼神复杂:“如沁姑娘，刚才李潘安的话，我在窗外都听到了。他……对你，倒是真心。”
方如沁脸一红，随即黯然:“真心又如何？强取豪夺，岂是君子所为？”
“正因如此，我们可以用计。”欧阳少恭缓缓道，“如沁姑娘，请你……假装答应嫁给他。”
“什么？”方如沁和方兰生同时惊呼。
“少恭兄，这……”屠苏也皱眉。
“听我说完。”欧阳少恭解释，“李潘安虽然是个山贼，但本性不坏，对如沁姑娘也确有情意。若如沁姑娘假意答应，我们可以借此拖延时间，等待援军。而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李潘安与青玉坛关系密切，从他口中，或许能问出花奴和玉横的下落。”
方如沁沉默良久，最终点头:“好，我答应。”
为了大局，她愿意冒这个险。
更重要的是……她想让欧阳少恭看看，她方如沁，也是个有担当的女子。
“姐姐……”方兰生担忧。
“兰生，没事的。”方如沁勉强笑了笑，“有你们在，我不怕。”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快，躲起来！”屠苏低喝。
欧阳少恭和屠苏迅速藏到床后，方兰生则再次坐到桌边，装出劝说的样子。
门被推开，李潘安匆匆进来，脸色凝重:“方姑娘，情况不妙。官兵攻势凶猛，我的人快撑不住了。我现在就带你从密道离开！”
他正要拉方如沁，方如沁却后退一步，轻声道:“李寨主……我……我想好了。”
李潘安一愣:“想好什么？”
“我答应嫁给你。”方如沁低着头，声音很轻，“但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不再做山贼，不再劫掠，我们……我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
李潘安呆住了，随即狂喜:“你……你说真的？”
方如沁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痛苦。
躲在床后的欧阳少恭，看到这一幕，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三年来，他沉浸在对巽芳的执念中，从未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个女子，在默默等待着他。
可他的心里，早已被巽芳填满，再也容不下别人。
“如沁……”他无声地轻唤，眼中闪过一丝歉疚。
但现在，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
山寨外，喊杀声越来越近。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