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别院位于琴川城西,依山傍水,环境清幽。三进的院落,白墙黛瓦,飞檐斗拱,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
屠苏和芙蕖被安置在西厢房的两间客房,窗外就是一片竹林,风吹过时沙沙作响,确实是个适合隐居的地方。
搬来的第一日,屠苏便遇到了难题。
他饿了。
在天墉城时,弟子有专门的膳食供应;在长青医馆,李长青会准备三餐。但现在住在方家别院,虽有仆人伺候,但屠苏不习惯让人送饭到房间,想自己去厨房取些简单的食物。
然而当他走进厨房,厨娘却告诉他:“公子,早膳时辰已过,午膳还要等一个时辰。若您饿了,可以先到前街的方家粥铺领一碗粥,那是二小姐施给贫苦人的。”
粥铺?施粥?
屠苏这才意识到,在凡俗世间,食物是需要用钱来交换的。而他身上,除了几枚天墉城的通行玉牌和一些丹药,竟连一枚铜钱都没有。
“多谢告知。”他转身离开厨房,心中有些茫然。
原来离开了宗门,自己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
犹豫片刻,屠苏还是决定去方家粥铺看看。按照厨娘指的方向,他很快找到了那处设在街角的粥铺。
此时已近中午,粥铺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大多是衣衫褴褛的老人、乞丐和穷苦人。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正在维持秩序,几个仆人忙碌地分粥。
屠苏站在队伍末尾,显得有些突兀。他虽穿着普通的青布衣衫,但气质出尘,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位公子,您……”管家注意到他,有些迟疑。
“我来领粥。”屠苏平静道。
管家上下打量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只是递给他一碗清粥。
屠苏接过,正要离开,一个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公子请留步。”
他回头,看到方如沁正站在粥铺旁,身边跟着两个丫鬟。她看着屠苏手中的粥碗,眼中满是关切:“公子可是遇到了难处?”
屠苏沉默片刻,点头:“初来琴川,盘缠用尽。”
“原来如此。”方如沁轻叹,“看公子气度不凡,想必是读书人。若公子不嫌弃,方家缺个账房先生,公子可愿屈就?包食宿,月钱二两。”
账房先生?
屠苏本想拒绝,但想到自己确实身无分文,芙蕖也需要个安稳的环境养伤,最终还是点头:“多谢方姑娘收留。”
“不必客气。”方如沁微笑,“公子且先回别院休息,明日再来上工。”
待屠苏离去后,管家忍不住问:“二小姐,这位公子看起来不像穷苦人,为何要……”
“他眼神清澈,气质不凡,绝非骗子。”方如沁望着屠苏的背影,“而且,他腰间那柄剑……不是凡品。这样的人沦落到领粥度日,定是遇到了大难处。能帮就帮一把吧。”
“二小姐心善。”
方如沁摇头,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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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很快传到了方兰生耳中。
“什么?有个年轻公子被二姐收留,还要请他当账房先生?”方兰生从椅子上跳起来,“二姐是不是被什么浪荡小生骗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当即冲向西厢房。
“砰”的一声,方兰生推开门,正看到屠苏在房中擦拭青霜剑。剑身寒光流转,隐隐有剑气流转,一看就不是凡品。
方兰生愣住了。
他虽修为不高,但眼力还是有的。这剑……绝非凡品!持剑之人也绝非浪荡小生!
“你是……”屠苏抬头看他。
“在下方兰生,方家三少爷。”方兰生连忙拱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兄台这把剑……好剑啊!”
他眼中满是羡慕:“能让我看看吗?”
屠苏犹豫片刻,将剑递过去。方兰生小心接过,手指轻抚剑身,感受着那凛冽的剑气,啧啧称奇:“这剑意……兄台莫非是剑仙?”
“剑仙不敢当,略通剑术罢了。”屠苏收回剑。
方兰生眼睛更亮了:“兄台太谦虚了!这剑气,这剑意……绝对是大高手!兄台,能不能……教我一两招?”
屠苏皱眉:“方少爷说笑了,我是来当账房先生的,不是教剑的。”
“账房先生多没意思!”方兰生凑近,“兄台,只要你肯教我,条件随便开!月钱翻倍!不,十倍!方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屠苏摇头:“不必。”
“别啊!”方兰生急了,“我是真心想学剑!兄台你是不知道,我从小就想修仙,想当大侠,可我爹我姐都不同意,我只能偷偷练。这些年拜了好几个师父,都是骗子,一点真本事没有……”
他越说越激动,拉着屠苏的袖子不放。
屠苏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得道:“你先出去,让我静一静。”
“好好好,我这就走!”方兰生连忙松手,“兄台你好好考虑!我明天再来!”
他退出房间,顺手关上门,脸上满是兴奋。
这位绝对是高人!一定要拜他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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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方兰生开始了“死缠烂打”的拜师之路。
早上送早点,中午送补品,晚上送夜宵。屠苏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嘴里不停念叨:“兄台,考虑得怎么样了?”“就教一招,就一招!”“要不你先看看我的资质?”
屠苏不堪其扰,干脆闭门不出。
方兰生见这招不行,又换了策略。他去找姐姐方如沁,想让她帮忙说情。
“二姐,那位屠苏公子真的是高人!你就帮我说说情,让他收我为徒吧!”方兰生哀求。
方如沁正在看账本,头也不抬:“胡闹。屠苏公子是来当账房先生的,不是来教剑的。你别去烦人家。”
“怎么是烦呢?我是真心想学!”
“真心想学?”方如沁放下账本,冷冷看着他,“那你先把你毁掉的半条街的损失赔了,再把欠王掌柜的三百两银子还了,然后再谈学剑的事。”
方兰生脸色一僵:“这……这不是没钱嘛……”
“没钱就老实待着。”方如沁重新拿起账本,“方兰生,我告诉你,爹出门前把家交给我管,我就得管好。你想学剑可以,先把正事做好。下个月初五,李家的货要出,你负责押运。”
“押运?”方兰生苦着脸,“又押运……二姐,那些货都是些药材布匹,有什么好押的?”
“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姐弟俩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屠苏在房中听着,眉头微皱。他本想出去劝解,却忽然听到方兰生说: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告诉你,我认识的人可多了!就上次那个欧阳少恭欧阳公子,人家那才是真高人!医术通神,还会炼仙丹!要不是他去江都了,我早就拜他为师了!”
欧阳少恭!
屠苏心中一震,立刻推门而出。
“方少爷,你刚才说……欧阳少恭?”
方兰生和方如沁都愣住了。方兰生没想到屠苏会突然出来,更没想到他听到欧阳少恭的名字会有这么大反应。
“是啊……屠苏兄认识欧阳公子?”
“他是我朋友。”屠苏急切问,“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这个……”方兰生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知道是知道,不过……屠苏兄,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你答应教我剑法,我就告诉你欧阳公子的下落。”
“兰生!”方如沁呵斥,“不得无礼!”
屠苏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好,我教你。但你先告诉我,少恭现在到底在哪里?”
方兰生大喜:“欧阳公子三个月前来过琴川,在长青医馆住了几日。后来他说要去江都的‘将军冢’找什么‘玉横’,就离开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还在江都。”
玉横……将军冢……
屠苏心中了然。难怪李长青说少恭去了江都,原来是为了寻找玉横。
“多谢告知。”他转身就要回房。
“等等!”方兰生拦住他,“屠苏兄,你答应教我的……”
“明日清晨,后院竹林。”屠苏留下一句话,关上了房门。
方兰生兴奋得手舞足蹈:“太好了!二姐你听到没?屠苏兄答应教我了!”
方如沁看着弟弟高兴的样子,又看看屠苏紧闭的房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总觉得,这位屠苏公子身上藏着太多秘密。还有那个欧阳少恭……能让屠苏如此在意的人,恐怕也不简单。
“兰生。”她忽然道,“你学剑可以,但记住一点——不要打听屠苏公子的来历,也不要对外人说他的事。”
“为什么?”
“照做就是。”方如沁神色严肃,“有些人,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方兰生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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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屠苏在房中打坐,心中却难以平静。
少恭在江都,寻找玉横……那件上古神器,据说能聚集魂魄,重铸神魂。少恭寻找它,是为了复活巽芳吗?
可江都将军冢危险重重,少恭一个医者,能应付得来吗?
他忽然想起,方兰生说少恭“医术通神,还会炼仙丹”。但三年前在天墉城,少恭从未展露过这些本领……
这个人,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就在他思索时,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谁?”
一道青影从窗前掠过,留下一枚玉简。
屠苏警惕地拿起玉简,神识探入,脸色顿时一变。
玉简中只有一句话:
“江都生变,少恭有难。若想救他,三日内务必赶到将军冢。另:陵越与晴雪已至琴川,正在寻你。”
落款处,是一个古朴的“李”字。
李长青!
屠苏握紧玉简,眼中闪过决断。
他必须去江都。
但芙蕖怎么办?她现在伤势未愈,不能长途奔波。还有陵越师兄和晴雪……他们也在琴川,若是相遇,又该如何解释?
种种问题涌上心头,让屠苏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他知道,少恭有难,他必须去救。
那个在他最孤独时给予温暖的医者,那个在他失控时出手相助的朋友……他不能见死不救。
“明日……明日先安顿好芙蕖,然后……”屠苏望向东方,那里是江都的方向。
夜色渐深。
琴川城西的别院中,屠苏做出了决定。
而在不远处的客栈,陵越与晴雪也在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
“焚寂的气息越来越清晰了。”晴雪看着手腕上发亮的手链,“就在城西方向,应该不超过五里。”
“明天我们就去查探。”陵越道,“但记住,如果遇到屠苏,先不要惊动他。我们需要先弄清肇临之死的真相,以及……青玉坛的阴谋。”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一道青影一闪而过。
李长青站在屋顶,望着下方两处灯火,眼中混沌之色流转。
“棋子都已到位,局已经布好。”
“接下来,就是见证命运转折的时刻了。”
他转身,望向江都方向。
那里,一场围绕着玉横的争夺,已经进入白热化。
而欧阳少恭的命运,也将在那里迎来转折。
所有人的线,都在向着江都汇聚。
那场大戏的高潮,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