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女娲神殿深处。
风晴雪跪在神殿中央,青石地面上刻印着古老的娲皇法阵。法阵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与殿内供奉的女娲神像相呼应,形成一种神圣而肃穆的氛围。
“晴雪,你可知为何召你前来?”
神殿前方,幽都大祭司——晴雪口中的“婆婆”,盘坐在蒲团上。她一身黑袍,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声音苍老而沙哑。
“晴雪不知,请婆婆示下。”晴雪低头,心中却隐隐有预感。
大祭司沉默片刻,缓缓道:“八年前,女娲神殿封印松动,焚寂剑出世,乌蒙灵谷全族覆灭。那一战,老身受焚寂煞气所伤,至今未愈。”
她抬起枯槁的手,掀开衣袖,露出手臂上一道狰狞的赤红色伤疤。那伤疤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晴雪心中一紧:“婆婆的伤……”
“焚寂煞气,非同小可。”大祭司放下衣袖,“八年来,我以娲皇神力压制,也只能延缓其蔓延,无法根除。如今,这煞气已侵入脏腑,最多再有三五年,老身便要归天了。”
“婆婆!”晴雪惊呼,眼眶瞬间红了。
大祭司摆摆手,示意她安静:“生死有命,老身活了三百余载,也该到时候了。但幽都不能没有大祭司,娲皇的传承不能断绝。”
她凝视着晴雪:“这些年来,老身观察过所有幽都弟子,唯有你,身负最纯净的娲皇血脉,对神力的感应也最为敏锐。晴雪,你可愿接任大祭司之位?”
晴雪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要接替婆婆的位置。大祭司,那是幽都至高无上的领袖,要承担守护女娲神殿、传承娲皇之力的重任,从此终身不得离开幽都。
而她的心里,还藏着一个人。
八年前,乌蒙灵谷的那个少年,韩云溪。那个在她最无助时给予温暖的男孩,那个被焚寂煞气侵蚀、生死未卜的朋友。
这八年来,她无数次尝试逃离幽都,想去找他,想确认他是否还活着,是否过得还好。但每一次都被抓回,每一次都被婆婆严厉训斥。
“我……”晴雪咬着嘴唇,“婆婆,晴雪资历尚浅,恐怕难当大任。而且……而且我想……”
“想去找那个乌蒙灵谷的男孩?”大祭司打断她,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晴雪,八年了,你还放不下吗?”
“我放不下。”晴雪抬头,眼中含泪,“婆婆,当年若非云溪,我早已死在乌蒙灵谷。他救了我,可他自己却被焚寂煞气侵蚀。这八年来,我夜夜梦见他那时的样子,梦见他痛苦的表情……我必须找到他,确认他是否安好!”
大祭司长叹一声:“痴儿……你可知道,那孩子如今已是天墉城弟子,改名百里屠苏。焚寂剑在他体内,煞气与他魂魄纠缠,紫胤真人倾尽修为才勉强封印。这样的他,就算你找到了,又能如何?”
“至少……至少让我见他一面。”晴雪声音哽咽,“只要确定他还活着,还好好地活着,我就回来。回来接任大祭司,终身守护幽都。我发誓!”
神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良久,大祭司缓缓道:“好,老身给你这个机会。”
晴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
“但不是现在。”大祭司话锋一转,“三个月后,天墉城将举行十年一度的‘新弟子招收大典’。届时,你可借报名之名前往天墉城,见那孩子一面。”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但只有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无论结果如何,你必须返回幽都,接任大祭司之位。这是老身能给你的最后宽容。”
“一个月……足够了!”晴雪连连叩首,“多谢婆婆!晴雪一定按时返回!”
“去吧,准备准备。记住,此事不可声张,对外只说你要外出游历,感悟天地。”
“是!”
晴雪退出神殿,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八年了,她终于有机会去找云溪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大祭司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风华的面容。
那双苍老的眼睛望向女娲神像,低声喃喃:“娲皇在上,请原谅老身的私心。那孩子……太像年轻时的我了。”
“只是希望这一次,她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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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晴雪悄然离开了幽都。
她没有带太多行李,只背了一个简单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一些银两、以及幽都特制的护身符箓。
她的目的地很明确——天墉城。
从幽都到昆仑山,路途遥远,需要穿越整个南疆,再经蜀中,最后才能抵达西北的昆仑山脉。即使以修士的脚程,也要近一个月时间。
晴雪没有御风飞行,那太显眼,容易被幽都的追踪者发现。她选择步行,偶尔搭乘凡人的车马,扮作一个普通的游历少女。
半个月后,她抵达了江南地界,一座名为“琴川”的水乡小镇。
这里河道纵横,小桥流水,白墙黛瓦的民居沿河而建,颇有几分幽静雅致的韵味。晴雪决定在此歇息一日,补充干粮,再继续赶路。
傍晚时分,她在一家临河的茶馆坐下,点了壶清茶,几样点心,静静看着窗外的流水与晚霞。
“姑娘是外地人吧?”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传来。
晴雪转头,见邻桌坐着一位白衣公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俊雅,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手中执着一把折扇,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儒雅从容的气质。
“公子如何看出?”晴雪警惕地问。
“琴川本地女子,多穿蓝印花布,梳特定发式。”白衣公子微笑,“姑娘这身青衫,发式也简单,显然是外来客。况且,姑娘眉宇间有股灵气,应是修行之人。”
晴雪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公子好眼力。小女子确实来自远方,游历至此。”
“在下欧阳少恭,也是途经此地。”白衣公子拱手,“看姑娘风尘仆仆,想必是长途跋涉。不知要去往何处?”
晴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天墉城。”
“巧了。”欧阳少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在下也要去天墉城拜访故人。若姑娘不介意,可结伴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晴雪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此去昆仑山路途遥远,独自一人确实不太安全。这位欧阳公子看起来温文尔雅,不似坏人,而且同为修行之人,应该可信。
“那就麻烦欧阳公子了。”她点头答应。
“不麻烦。”欧阳少恭笑容温和,“相逢即是缘。说起来,姑娘去天墉城所为何事?也是要参加新弟子招收大典吗?”
“正是。”晴雪点头,“听闻天墉城乃天下第一剑宗,想去见识一番。”
她没有说出真实目的。韩云溪的事,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不会轻易告诉外人。
欧阳少恭也不多问,只是与她闲聊起琴川的风土人情,以及沿途的风景名胜。他谈吐不凡,见识广博,让晴雪渐渐放松了警惕。
两人约好次日一早出发,便各自回房休息。
夜深人静时,欧阳少恭站在客栈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风晴雪……幽都的下一任大祭司。”他低声自语,“竟然在这个时候离开幽都,前往天墉城。是为了百里屠苏吗?”
他掐指推算,眉头微皱:“命轨交织,因果纠缠。这一局,越来越有趣了。”
“不过,有她同行也好。正好可以借她之手,试探天墉城的虚实,尤其是……紫胤真人的状况。”
他想起八年前在乌蒙灵谷的那一战,紫胤真人那一剑的威势,至今让他心有余悸。若那位执剑长老伤势未愈,对他接下来的计划将是重大利好。
“百里屠苏,焚寂宿主,太子长琴的元神之一……”欧阳少恭目光深邃,“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
“到那时,我要看看,你究竟还记不记得……前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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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半个月,晴雪与欧阳少恭结伴同行。
这一路上,欧阳少恭表现得极为绅士,不仅处处照顾晴雪,还时常指点她修行上的疑惑。晴雪渐渐将他视为可信赖的朋友,甚至会与他分享一些幽都的趣事,当然,涉及核心秘密的除外。
她不知道的是,欧阳少恭通过这些闲聊,对幽都的现状、娲皇神力的特性、甚至大祭司的伤势,都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一日,他们终于抵达了昆仑山脚下。
巍峨的昆仑山脉横亘在前,云雾缭绕中,隐约可见天墉城的建筑轮廓。山脚下已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前来参加新弟子招收大典的年轻修士。
“好多人啊。”晴雪惊叹。
“天墉城十年一招,每次都会吸引神州各地的英才前来。”欧阳少恭解释,“不过最终能入门的,百中无一。”
两人随着人流来到报名处。那里摆着一张长桌,几名天墉城弟子正在登记报名者的信息。
轮到晴雪时,她报上姓名、年龄、籍贯等信息。负责登记的弟子头也不抬,正要记录,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等等。”
一个身着蓝白道袍、面容倨傲的年轻弟子走了过来,正是陵端。
他上下打量晴雪,冷冷道:“姑娘来自南疆幽都?”
“是。”晴雪点头。
“幽都之人,不修剑道,专研魂术,与我天墉城道统不合。”陵端摆手,“姑娘请回吧,天墉城不收你这样的弟子。”
晴雪一愣,急道:“可是招收大典并未规定出身!而且我对剑道也有兴趣,想拜入天墉城学习!”
“我说不收就不收。”陵端态度强硬,“下一个!”
周围的报名者窃窃私语,却无人敢出头。陵端是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地位尊崇,谁敢得罪?
晴雪咬着嘴唇,眼中闪过倔强之色。她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怎么能就这样被拒之门外?
“陵端师兄,这样不太好吧?”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众人转头,见一名红衣女弟子走了过来。她约莫十八九岁年纪,容貌俏丽,眉宇间带着英气,正是天墉城掌教之女——芙蕖。
“芙蕖师妹。”陵端眉头微皱,“此事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芙蕖走到晴雪身边,打量她一番,“这位姑娘资质不错,又诚心前来,为何不收?况且,我天墉城海纳百川,什么时候开始以出身论英雄了?”
“幽都与我天墉城素无往来,收她的弟子,恐生事端。”陵端辩解。
“呵,陵端师兄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芙蕖冷笑,“我看这位姑娘眼神清澈,不似奸邪之辈。你若担心,我来做她的担保人,如何?”
陵端脸色一沉:“芙蕖师妹,你……”
“怎么,我堂堂掌教之女,连这点权力都没有?”芙蕖打断他,“还是说,陵端师兄想让我去请爹爹来评评理?”
陵端闻言,面色变幻。他虽得掌教真人看重,但也不敢公然得罪掌教之女。
“哼,既然师妹执意如此,那便随你。”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芙蕖对晴雪笑道:“姑娘别怕,我叫芙蕖。你叫什么名字?”
“风晴雪。”晴雪感激道,“多谢芙蕖姑娘相助。”
“不客气。”芙蕖摆手,“我看你挺投缘的。走,我带你去登记,再给你安排住处。”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欧阳少恭:“这位是?”
“在下欧阳少恭,晴雪姑娘的朋友。”欧阳少恭拱手,“此次是来拜访故人,就不参加招收大典了。”
“拜访故人?”芙蕖想了想,“那你先去客舍等候吧,我会通知相关弟子接待。”
“有劳。”
看着芙蕖带着晴雪离去,欧阳少恭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天墉城内部,果然也不太平。”他低声自语,“陵端、芙蕖、百里屠苏……这些人之间的纠葛,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他转身走向客舍方向,心中已在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而晴雪,在芙蕖的带领下,终于踏入了天墉城山门。
她抬头望向云雾深处的主峰,心中默默祈祷:
“云溪,我来了。你……还好吗?”
山风吹过,带来昆仑山特有的清冷气息。而在那云雾缭绕的主峰之上,一个蓝白道袍的少年正在后山练剑,浑然不知,一个影响他一生命运的女子,已经来到了他的世界。
命运的丝线,在这一刻,开始悄然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