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边缘,人们或坐或站,警剔地扫视着同类和幽深的丛林。
那位来自某个富庶酋长国的亲王,法赫德·本·阿勒萨尼是少数几个依旧维持着表面镇定。
或者说用暴怒来掩饰恐惧的人。
他雪白的头巾有些歪斜,白袍下摆沾上了泥污。用阿拉伯语和憋脚的英语对着天空丛林持续的咒骂。
“你们这些藏在阴影里的蛆虫!低贱的杂种!知道绑架一位亲王是什么后果吗?”
“我的家族会让你们的国家从地图上消失!我的卫队会找到你们,把你们的肠子扯出来……”
他的怒吼在空旷的海滩和林间回荡周围一些人皱眉远离,更多人麻木地无视。
也许是骂累了,也许是感到孤独,法赫德愤愤地踢开脚边一个空罐头,转身朝着连接别墅区与东侧悬崖观景台的一座精致木桥走去。
找个更高更开阔的地方,也许能发现什么破绽?
木桥不长,大约十几米,架在一条浅浅的溪流之上。
桥下溪水潺潺,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碎金。
嗡。
就在法赫德亲王踏上桥面中央的那一刻。
周围的风声、水声、远处人群模糊的交谈被抽离。脚下坚固的木质桥板在他眼中虚化塌陷。
“啊!”
他惊叫一声,身体向后一仰,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挥舞,试图抓住什么。
一座独木桥突然横跨在漆黑而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之上。
深渊下仿佛有无数痛苦哀嚎的回音隐隐传来。
在独木桥的另一端,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不,那几乎不能被称作一个完整的人了。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有着淡金色的稀疏头发和一双大得不成比例、却彻底失去了光彩的蓝色眼睛。
她身上只有褴缕的布条,沾满暗沉的污渍。
裸露的苍白皮肤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最骇人的是她的腹部,一道巨大不规则的撕裂伤。
一段暗红发青的肠子就那么耷拉出来。。
小女孩就那样站着,她微微歪着头,看着法赫德,嘴角缓缓向两侧耳根咧开诡异的笑。
“叔叔,我死得好惨啊……肠子……收不回去了呢……”
“咯,咯咯。”
法赫德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里层的衣衫。
他认出来了,不,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那双眼睛,那头发的颜色,还在他收藏的照片里。
是莉莉安……研究所送来的。
管家说处理干净了,只是个意外,没人会知道……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已经被焚化了么?
莉莉安向前飘了半步。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锁住他。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回答我】
“不,不,不是我,是意外。”
法赫德下意识地否认,莉莉安腹部的伤口蠕动了一下。
更多的肠子似乎要涌出,那深渊下的哀嚎声也瞬间放大,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
赎罪!这是赎罪考验!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进他混乱的脑海。判官说过赎罪挑战!
这一定是!
说出来,谶悔也许就能过关!就能拿到钥匙!
“我说!我说!求求你,饶了我。”
法赫德最后的傲慢彻底崩断。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在了粗糙的桥面上。
他开始对着前方空无一物的虚空,语无伦次地哭喊:
“对不起,对不起莉莉安,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我不该给你喝那些糖果饮料……”
“你一直哭,说不要……是我不对,是我没控制住,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你象我的新玩具……”
“原谅我……莉莉安,原谅叔叔……求你别来找我了……”
起初,聚集在草坪上的人们只是看到法赫德骂骂咧咧地走上了桥。
有些人麻木地瞥一眼,有些人暗自嘲笑他的徒劳。
“他怎么了?” 有人小声嘀咕。
“是不是犯心脏病了?”
“看他的样子像中邪了。”
法赫德断断续续的谶悔,夹杂着哭泣和求饶,顺着海风,清淅地传到了草坪上每个人耳中,也通过直播镜头传遍了全球。
几秒钟后哗然炸开。
岛上一些聪明人迅速反应了过来。
参议员布莱克默脸色剧变,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说:
“是幻象!判官制造的幻象!在强迫他谶悔!这就是赎罪的一种!”
“闭嘴!你这个白痴!说出来干什么!”
一个穿着睡袍的传媒大亨突然对着桥上怒吼,也不知道是在骂布莱克默多嘴,还是在骂法赫德的愚蠢。
“都是幻觉!是假的!不要上当!不要说出来啊!”
他的怒吼惊醒了不少人。
他们终于明白了赎罪挑战可能以何种形式降临。
而桥上的法赫德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眼前的莉莉安,和那无底的深渊。
他磕头如捣蒜,谶悔的话越来越颠三倒四,却也越来越具体,将他深藏的变态嗜好和残忍行径,一点点剖开,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直到他嘶哑着嗓子,几乎虚脱地喊出:“钥匙,给我钥匙,我谶悔了,我都说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咔嚓!
一声并不响亮的断裂声。
草坪上的人直播间的观众都听到了。
紧接着是更密集咔嚓咯吱声。
那座木质小桥从法赫德跪着的中心点开始向内崩塌瓦解。
“啊啊啊!”
这一次,法赫德只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重朝着下方河道栽去。
这变故太快,太突兀。
一根原本用作桥面支撑的侧梁在崩塌中彻底断裂,参差不齐的断口在重力作用下翻滚着,以一种巧合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角度。
噗嗤!
所有目睹者心脏骤停。
法赫德坠落的身体向上反弓,那根碗口粗的断裂木梁不偏不倚,贯穿了白袍。
暗红色迅速在腰胯间晕开一大片,滴滴答答,导入下方清澈的溪流。
溪水被迅速染红一圈圈扩散开来。
法赫德挂在倾斜的断木上,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倒下去。
而就在溪水旁卵石之间,一把钥匙赫然出现在那里。
钥匙!是钥匙!真的出现了!
“钥匙!!”
距离溪边最近的一个年轻沃尓沃,爬下河岸疯狂地扑向那枚躺在血水中的钥匙!
“是我的!”
“滚开!我先看到的!”
“别让他拿到!”
刚才还在为木桥诡异崩塌和法赫德惨状而震惊恐惧的人动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冲向河道。
众人推搡、拉扯、咒骂,丝毫不顾脚下就是仍在扩散的血水和奄奄一息的法赫德。
噗通!
哎哟!
有人滑倒在卵石上,有人被同伴拽倒,场面混乱不堪。
钥匙在第一个触碰者手中还没捂热,就被旁边伸来的手狠狠抢走,随即又引发新一轮的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