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当远魅说完之后，扩音器中的声音，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通信频道，安静得甚至能听到设备运行的微弱电流声。
远魅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中央操作台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光幕上那个代表着“通话中”的符号。
一旁的九月羽，此刻已经完全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里象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治愈？
虽然她当年未曾直接接触过被“非生物因素侵蚀”过的人。
但就是这个东西，让浅野绫奈从一个天才研究员变成了一个需要靠药物维持生命、时刻承受着身体与精神双重折磨的病人。
有多难治愈，她是知道的。
遥远星域官方，乃至圣徒联邦最顶尖的生物医疗机构，都对这种诡异的侵蚀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受害者的生命力被一点点抽于，最终在痛苦中走向衰亡。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十几秒，又或许是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通信频道中，终于再次传来了那个女子的声音。
她的语气再次变得冰冷，只是这份冰冷之下，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虽然我对您救了小羽的性命非常感激，但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的每一个字，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充满了怀疑与警剔。
这不怪她，任谁听到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说能治好自己的绝症，第一反应恐怕都不是惊喜，而是觉得对方是个骗子，甚至是在用自己最深的痛苦来戏耍自己。
远魅倒是毫不在意她语气中的尖锐与不信任，依旧平静地说道：“是不是开玩笑，以后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下意识信服的力量。
“待会几我就会让九月羽把我手中的药剂，通过最可靠的渠道寄送给你，至于接下来怎么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他甚至没有给对方再次提问的机会，便对着九月羽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结束通话了。
九月羽虽然心中还有万千疑问，但还是依言切断了通信。
会议室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你————”九月羽转过身，看着一脸平静的远魅，尤豫了许久，才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你就这么有信心，她————她会同意和你合作吗？”
在她看来，远魅刚才的行为虽然充满了魄力，但也同样充满了风险。
用如此直接、甚至可以说是强硬的方式去接触一个内心敏感、饱受创伤的人，很可能会起到反效果，激起对方更强烈的抵触情绪。
然而，远魅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当然没信心。”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不带丝毫尤豫。
这个回答让九月羽一阵意外，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还以为远魅会象往常一样，用他那近乎绝对理性的思维，冷静地分析一波局势，然后条理分明地指出自己的信心来源于何处，成功的概率又有几成。
毕竟，这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永远将一切都纳入计算，仿佛没有什么事能脱离他的掌控。
看着九月羽那错愕的表情，远魅似乎也明白了她在想什么，笑了笑道：“我确实没什么信心，毕竟，人心是最难计算的东西。”
他走到会议桌旁，拉开椅子坐下，示意九月羽也坐。
“从你之前的描述中不难判断，你的这位朋友，曾经在这方面受到了不小的创伤，无论是同伴的死亡，还是官方的冷漠处理，都足以在她心里留下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对于一个内心受过重创的人来说，外界的一切，尤其是来自陌生人的、突如其来的善意或者是帮助，往往都会被潜意识地解读为一种威胁，或者是一个新的陷阱。”
“所以，她因为这种应激反应而直接拒绝，甚至将我当成一个别有用心的骗子，都是很正常的。”
远魅的分析一如既往的冷静而透彻，只是这一次，他的分析对象不再是冰冷的数据和战略，而是复杂的人性。
“那你还————”九月羽欲言又止。
“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在给她提供一个选择而已。”远魅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生命净化药剂，一会儿我通过行商联盟，按照你朋友提供的那个地址送出去。”
“至于用，还是不用，就完全看她自己的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邃。
“而且，我也完全不担心她会拿着这支药剂去要挟我，或者上报给圣徒联邦什么的，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九月羽下意识地追问道。
“因为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圣徒联邦，或者说遥远星域的官方，早已不是可以信任和依靠的对象了。”
远魅站起身，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地层，望向了那片深邃的星空。
“一个曾经的天才，一群为了探索未知而献出生命的开拓者，在遭遇了巨大的灾难和不公之后，等来的不是真相和抚恤，而是官方为了维持稳定而进行的强行封锁和冷漠遗忘。”
“你觉得，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还会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体系，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幻想吗？”
“肯定不会。”远魅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肯定。
“她只会将自己封闭起来，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那些打着官方旗号接近她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会对我表现出那么强烈的敌意。”
九月羽沉默了。
相较于和浅野绫奈接触没多久的远魅，她自然是更了解对方。
所以，远魅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她也终于明白，远魅的信心，并非来源于对绫奈会接受合作的判断，而是来源于对绫奈绝对不会与联邦合作的笃定。
从一开始，他就立于不败之地。
“对于这些已经对圣徒联邦、对现有秩序失望透顶的人，”远魅转过身，看着九月羽，眼中闪铄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我都很乐意与他们合作，甚至是————将他们拉拢进我的帝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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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别人，他们更能理解我正在做的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