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空气仿佛在老板话音落下的瞬间凝固了。
远魅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镜片后的老板神情依旧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倒映着远魅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诧。
“不是上城区？”远魅将酒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他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直视着老板，追问道：“那还能是谁？”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沙矿星的权力结构早已固化，上城区高高在上，下城区一败涂地。
一个是掌握着绝对的武力和先进的科技，一个是一群在废土与矿坑中挣扎求生的蝼蚁，两者之间的科技鸿沟与实力差距，宛如天堑，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远魅可不信，下城区这帮连温饱都成问题的拾荒者和佣兵，有胆子，或者说有能力去主动挑衅上城区的权威。
“客人，你好象误会了我的意思。”老板摇了摇头，重新拿起那瓶琥珀色的酒，为远魅空了的酒杯续上，“我说‘不是上城区的人’，并不是指他们来自下城区。
“我的意思是，想要打破平衡的这股力量，虽然源自于上城区内部，但他们却不一定是上城区的人。”
远魅皱着的眉头并未舒展，而是接着等待老板的下文。
老板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困惑，他放下酒瓶，十指交叉撑在下巴上，缓缓道出了一个新的的情报：
“据我在上城区的眼线所说，自从现任行星总督病倒后，上城区的权力内核，已经悄然分裂成了两个派系——保守派和激进派。”
“保守派，顾名思义，就是一群脑满肠肥的老家伙，他们更希望沙矿星维持现状，继续压榨下城区的劳动力为他们开采矿石，换取源源不断的财富，对他们而言，稳定就意味着利益。”
“而激进派，则是一群由军方少壮派和新兴贵族组成的势力，他们认为沙矿星不应该只是一个偏远的矿业星球，必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听到这里，远魅不由得挑了挑眉，插话道：“改革？按照现状来看，这对于下城区的人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吧？毕竟，这里的生活，已经没有更烂的馀地了。”
“好事？”老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冷笑一声，“客人，事实上这两派没一个好东西，纯粹是乌鸦站在猪身上，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保守派是什么货色，你我都清楚，他们只想把下城区的人当成会喘气的采矿工具，吃着联邦的矿业补贴，却一分都不给下面的工人分发，誓要榨干每一个人的最后一滴血。”
“但激进派比他们更狠！”
老板的语气陡然转冷，镜片后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他们所谓的改革，根本不是为了发展，而是为了净化。”
“在激进派看来，下城区这些由罪犯后代和拾荒者组成的群体，是肮脏混乱、无可救药的社会蛀虫，是拖累沙矿星发展的累赘，他们认为，与其耗费资源去管理和镇压，不如”
老板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全部杀掉，才是最明智，也是最高效的举措。”
“全部杀掉？！”
饶是远魅两世为人，也被这番疯狂的言论给惊到了。
改革哪有这么改的？这已经不是改革，而是种族灭绝了！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游戏里设置的法令是，每一个公民都有完整居留权。
在此法令下，每一位公民都享有完整的人格权利，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夺取他人的性命。
但现在眼前的情景却和法令南辕北辙，这究竟是他穿越进游戏从而导致的细节偏差，还是这群人从一开始就在阳奉阴违？
一个星球的统治阶级，竟然想把占据了星球近半数人口的下层民众全部清除，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其中，必然另有蹊跷。
“没错，全部杀掉。”老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也正是因为这个疯狂的计划，才导致了两派的彻底对立，保守派当然不同意，下城区的人都没了，他们上哪捞油水去？”
“所以，现在的上城区，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两派人马都在积蓄力量，准备在总督换届的最后关头，给对方致命一击。”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老板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愈发凝重，“下城区突然出现了你所说的骸植体，更是祸不单行。”
“这东西的诡异和难缠，远超我们的想象，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如今的沙矿星，内忧外患，就象一个被堆满了炸药的仓库，只需要一丁点火星就会彻底引爆。”
老板长叹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那副万事尽在掌握的从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忧虑。
“就连我这间一向能在混乱局势中明哲保身的蠕虫酒吧，现在也觉得自身难保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远魅。
“所以，我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盟友。”
“荒狼佣兵团复灭的消息，我昨天晚上就收到了风声。”老板毫不避讳地说道，“我承认，我小看了你，你的实力和远见，完全不是下城区那帮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佣兵团能比的。”
“眼下局势混乱，各自为战只有死路一条，合作共赢，才是唯一的出路。”
远魅静静地听着，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没有急着同意，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怎么个合作法？”
“很简单。”老板似乎早就想好了条件，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看得出来，你的野心绝不仅仅是在下城区称王称霸，你需要情报，而我，恰好有沙矿星最灵通的情报网，从今天起，我会持续为你提供上城区的任何风吹草动，帮你洞悉全局。”
“第二，作为交换，你也必须和我共享所有关于骸植体的情报，那东西处理起来太麻烦，我的人手不足，必须防患于未然，并且，我需要你一个承诺，如果将来骸植体在下城区暴起发难，你的势力，必须出手帮我一次，保住我的酒吧。”
远魅闻言，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陷入了沉思。
老板的条件，可以说充满了诚意，甚至对他而言是稳赚不赔。
情报，是他目前最稀缺的资源。
而关于骸植体，他掌握的信息本就远超任何人，分享一些无关痛痒的情报，换取一个强大的地头蛇盟友，绝对划算。
至于那个承诺，更是正中下怀。
蠕虫酒吧所在真的这个下城区是沙矿星上最大的地下城，为了远魅必然会接手这里，所有的改造都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的。
就算老板不提，一旦骸植体大举入侵，为了保住自己的未来的“基地”，他也必然会出手。
“可以。”
沉思片刻后，远魅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合作愉快。”老板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他再次为两人满上酒，“为了表示诚意，我再免费送你一条消息。”
“上城区那帮对‘紫晶雷’感兴趣的人，就是激进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