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空间迷阵后的青石阶梯恢复了正常。向下延伸的坡度变得明显,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带着古老尘埃与岩石混合的气息。
众人又向下走了约百级台阶,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壑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改造而成的空间,比之前的陪葬坑更加宏伟。石窟呈椭圆形,横向跨度超过百米,穹顶高达三十馀米,上面垂落着无数钟乳石,在手电光束照射下闪铄着莹莹微光,如同倒悬的星空。
地面铺着切割整齐的青石板,每块石板都边长一米有馀,拼接得严丝合缝,历经千年仍几乎平整如初。石板上刻着浅浅的浮雕纹路,仔细看会发现那是连绵的草原、起伏的山脉、蜿蜒的河流——整个蒙古高原的地形图。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石窟四周的岩壁。
从地面到穹顶,高达三十米的弧形岩壁上,密密麻麻绘满了彩色壁画!那些壁画保存得异常完好,色彩鲜艳得如同昨日刚刚绘就——朱砂的红、石青的蓝、赭石的褐、金粉的黄……在黑暗中仿佛燃烧的火焰,静静诉说着千年前的往事。
陆鸣抬起手电,光束扫过最近的壁画局域。
那是一幅战争场面。
画面中央,一名身披简陋皮甲、头戴皮盔的青年骑士手持长矛,正带领一支骑兵冲锋。骑士的面部线条刚毅,眼神锐利如鹰,虽然只是简单的勾勒,却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霸气。他身后,是无数挥舞弯刀、纵马奔腾的战士,马蹄扬起漫天烟尘。
画面的另一端,是另一支同样装束的军队,但旗帜不同,阵型已乱,正被冲锋的骑兵撕开缺口。
“这是……”林筱筱快步走到壁画前,手电仔细照过画面的每一个细节,“蒙古诸部统一战争时期的风格!你们看战士的装束——皮甲、皮盔、弯刀、长矛,还有马鞍的样式,都是十二世纪末到十三世纪初蒙古骑兵的典型特征!”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陆鸣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移动光束。
第二幅壁画,描绘的是一场盛大的集会。
画面中央搭建着一座高台,台上站着一名身披白袍、头戴金冠的中年男子。男子高举右手,手中握着一柄像征权力的金杖。高台下方,是黑压压跪伏在地的人群,有战士,有贵族,有萨满,所有人面朝高台,神情虔诚而狂热。
高台周围,竖立着九面白色的大纛,纛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九白纛……”林筱筱低声念道,“这是蒙古大汗即位时的仪式!只有得到各部认可、正式登基的大汗,才有资格竖起九面白纛!”
第三幅壁画,展现的是一场规模更加宏大的战争。
画面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和草原,无数蒙古骑兵如同潮水般涌向西方,他们的旗帜上绘着苍狼图腾。下半部分,是坚固的城池、高耸的城墙,守军衣着与蒙古人截然不同,头戴尖顶盔,手持长矛和盾牌,但城墙已被攻破,火焰在城中燃烧。
“西征……”林筱筱的声音更轻了,“花剌子模,或者更远的地方。”
第四幅、第五幅、第六幅……
壁画一幅接一幅,如同展开的历史长卷,记录着一个传奇的崛起。
有大规模的骑兵会战,万马奔腾,箭雨如蝗;有艰苦的攻城战,云梯搭上城墙,士兵在城头殊死搏杀;有草原上的部落会盟,各部首领歃血为盟;还有萨满主持的祭祀仪式,篝火熊熊,巫师在火焰中舞蹈……
所有人的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
这些壁画的内容、风格、细节,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一个他们此前虽有猜测、却始终不敢确认的方向。
终于,陆鸣的手电光束,停在了石窟最深处、正对入口的那面岩壁上。
那里,绘着一幅最为宏大、最为精细、也最为震撼的壁画。
画面分为三层。
最上层,是浩瀚的星空。星辰排列成奇异的图案,中央是一颗格外明亮的星辰,周围有七颗较小的星辰环绕——那是北斗七星拱卫北极星的星象。星空下方,有苍狼与白鹿的虚影在云间奔跑,仿佛来自天界的使者。
中间层,是人间景象。
画面中央,是一座雄伟的黄金大帐。大帐前,一名身穿金色战袍、头戴镶宝石金冠的老者端坐在白玉宝座上。老者面容威严,目光如炬,虽然已是暮年,但那股君临天下的气度却通过壁画扑面而来。
他左手按在一柄插入地面的长剑剑柄上,右手平伸,掌心向上,仿佛在托举着什么。掌心上方,悬浮着一枚形如新月、表面流淌星光的奇异器物——那东西造型古怪,非刀非剑,似金似玉,在壁画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显然被赋予了特殊的像征意义。
老者身后,侍立着文武官员、萨满祭司、各族使者。所有人都微微躬身,神情躬敬。
而在老者身前,是跪伏在地的无数臣民。有蒙古人,有汉人,有西域人,甚至有欧洲面孔的使者。他们服饰各异,种族不同,但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跪拜。
最下层,是大地与幽冥。
草原延伸向远方,牛羊成群,牧民安居。但在地平线尽头,隐约可见一片阴森的陵寝建筑群,有高大的封土堆,有石象生,有祭祀用的庙宇。陵寝上空,盘旋着黑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有狰狞的面孔若隐若现,仿佛是被镇压的怨魂。
而在陵寝正下方,更深的地底,绘着一扇紧闭的巨大石门。石门表面刻满萨满咒文,门缝中透出暗红色的光芒,仿佛封印着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整幅壁画,天、人、地三界俱全,气势磅礴,细节精微,显然是倾注了无数心血与技艺的杰作。
但此刻,没人有心情欣赏艺术。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壁画中央那位端坐于黄金大帐前的老者。
石窟内死寂无声。
只有手电光束在壁画上游移时发出的轻微“滋滋”声,以及众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许久,铁头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沉默:
“这……这位是……”
“铁木真。”陆鸣平静地吐出三个字,“蒙古语意为‘铁一样坚强的人’。汉文尊号——成吉思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个名字被正式说出的瞬间,所有人还是感到一阵眩晕。
成吉思汗!
那个统一蒙古诸部、创建横跨欧亚大陆的庞大帝国、被誉为“世界征服者”的传奇人物!那个在历史课本和无数传说中如神只般存在的名字!
他的陵墓,竟然真的在这里?
在蒙古国肯特山脉深处,在这片被戈壁环绕的无人区地下?
“可是……”林筱筱的声音有些发飘,“史书记载,成吉思汗的葬地一直是千古之谜。元代皇室实行‘密葬’,不起坟冢,不立标志,葬后驱万马踏平,再派军队驻守直到草木重生,无人能辨。后世找了八百年都没找到,我们怎么……”
“正因为它被藏得太好,所以才能保存至今。”陆鸣打断她,手电光束缓缓扫过整幅壁画,“你们看这些壁画的保存状态——色彩鲜艳,线条清淅,没有任何人为破坏或自然侵蚀的痕迹。这说明什么?”
他顿了顿,自问自答:“这说明这座陵墓在封闭之后,从未被打开过。密封得极其完美,内部环境恒定,湿度、温度、空气成分都控制在最适合保存的状态。只有元代皇室动用了举国之力,才能建造出如此精密的‘时间胶囊’。”
王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佛爷,您早就猜到了?”
“有所猜测,但不敢确定。”陆鸣如实道,“从进入漠北开始,种种迹象都指向一比特代帝王的陵寝。青铜门上的苍狼白鹿图腾,金甲武士的装束风格,陪葬坑的规模,以及刚才壁画上描绘的历史事件……所有这些线索汇聚在一起,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