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物资车没到。
预定时间过去十七分钟，废弃砖厂方向一片死寂。
“失联了。”璇玑第三次尝试呼叫押运小队，对讲机里只有刺耳的电流声，“卫星信号也在五分钟前中断——不是自然干扰，是主动屏蔽。”
控制室里空气凝固。
“审判庭干的？”耿炎攥着扳手，指节发白。
“不像。”秦墨调出最后接收到的信号片段，放大频谱图，“干扰源频率很杂，有审判庭的规则波段，但还有别的更‘糙’的，像土匪电台。”
“灵炎盆地除了我们和审判庭，还有第三股势力？”刀疤强愣住。
“有。”苏晴盯着地图上砖厂周边的地形，“往东三十里，炎漠边缘，一直盘踞着几股流寇。去年剿过一波，但没清干净。这些人专抢过路的商队，偶尔也接黑活——如果审判庭花钱雇他们当炮灰”
话音未落。
窗外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众人冲到窗边。
农场东面，水泥桥方向，一辆车正歪歪斜斜冲过来。
不是苏家的军用运输车，是辆破旧的皮卡，车头凹进去一大块，挡风玻璃全碎，左侧轮胎瘪了，轮毂在地上刮出一串火星。
皮卡一个急刹停在仓库门口。
车门推开，滚下来一个人。
浑身是血。
穿着苏家“锄头”小队的制式作战服，但左臂没了，伤口用撕下来的衣服草草捆着，血已经浸透。脸上全是黑灰和血痂，只剩一双眼睛还亮得吓人。
“苏苏姐”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车被劫了兄弟们都”
话没说完，一头栽倒。
“医疗组！”苏晴冲下楼。
五分钟后，仓库临时医疗点。
断臂士兵躺在行军床上，沈青禾正用沾了生机药水的纱布给他清创。药水是昨晚刚用“活血萝卜”榨汁配的，对规则创伤有奇效，但敷上去的瞬间，士兵还是疼得浑身抽搐。
“忍着。”沈青禾手很稳，绿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伤口里有规则侵蚀，不清理干净，你这半边身子都得烂。”
士兵咬牙，额头上青筋暴起。
苏晴蹲在旁边：“怎么回事？慢慢说。”
“我们按预定路线走”士兵每说几个字就得喘口气，“快到砖厂时，前面路上突然炸了不是地雷，是火球，从天上砸下来的”
“火球？”
“对篮球那么大，赤红色的，砸地上就炸，炸出来的不是火焰，是岩浆溅到车上，钢板都熔穿了。”士兵眼神里还有后怕，“我们刚下车找掩体，两侧山坡上就冒出来至少五十号人穿的乱七八糟，但手里拿的家伙很统一——喷火器。”
“喷火器？”耿炎皱眉，“那玩意儿对规则抗性高的目标没用啊。”
“他们的喷火器喷出来的不是普通火。”士兵咽了口唾沫，“是绿色的火。沾上一点，规则防护就跟纸一样烧穿。小刘被喷中了后背，三秒就化成灰了。”
控制室里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规则燃烧剂。”李守田快速调出数据库，“审判庭三年前的淘汰技术，因为不稳定且对使用者伤害太大，后来被封存了。原理是将净世规则浓缩成液态，混入助燃剂，喷射后产生温度超过三千度的规则火焰——专门对付高规则抗性目标。”
“流寇不可能有这种装备。”苏晴冷声道，“审判庭给他们提供了武器，让他们当打手。”
她看向士兵：“后来呢？”
“队长让我们分两路突围他带一半兄弟殿后，我带另一半开车冲出来。”士兵声音发颤，“但刚冲出包围圈，天上天上就出现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像鸟。但很大，翅膀展开至少有十米。通体暗金色，眼睛是红的。”士兵瞳孔收缩，“它从云层里俯冲下来，一爪子就掀翻了队长的车然后张嘴，喷出一道暗金色的光柱，扫过去车，人，还有那些流寇全没了。”
“全没了是什么意思？”
“化了。”士兵闭上眼睛，像在抗拒那段记忆，“光柱扫过的地方，所有东西都像蜡一样融化，最后变成一滩滩暗金色的金属液渗进土里，什么都没剩下。”
仓库里死寂。
只剩下医疗仪器单调的滴滴声。
“审判庭的‘裁决巨鸟’。”影子嘶哑开口，“丙级上等规则造物，通常只在执行大规模净化任务时出动。看来他们不只是想劫物资，是想把苏家的支援连根拔掉。”
苏晴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阳光刺眼。
但她只觉得冷。
“璇玑。”
“在。”
“调集所有还能动的无人机，往砖厂方向侦查。我要知道现场还剩什么。”
“秦墨，分析士兵描述的‘绿色火焰’和‘暗金光柱’的规则成分，找出弱点。”
“李守田，计算如果我们要在流寇和审判庭的夹击下，抢回剩余物资，需要多少人，成功率多少。”
“耿炎，集合还能打架的人——包括种地兵。轻伤以上的都算。”
一条条命令下去。
但这次，没人立刻动。
王德发小声开口：“苏姐咱们现在人手不够啊。铁蒺藜刚种下去，需要人盯着催生。晴湖那边龙三还在消化肥力，得有人看着别炸了。还有根网的二十几个破损点，再不修补”
“我知道。”苏晴打断他，“所以这次，不去抢了。”
众人愣住。
“物资被劫，但未必全毁。”苏晴转身，“审判庭的目标是断绝我们的外部支援，所以他们一定会重点摧毁‘规则抑制弹’和‘生机补充剂’这类战略性物资。但有些东西他们可能看不上。”
她看向士兵：“车上除了武器和药剂，还有什么？”
士兵努力回忆：“还有两百块光伏板，打包好的。一套地脉扫描仪，装在银色金属箱里。还有队长私人带的几箱‘压缩能量棒’，说是给咱们当干粮的”
“光伏板。”苏晴眼睛眯起，“那玩意儿又大又笨重，审判庭不会费劲去毁。流寇更不懂价值——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一堆玻璃和铝框。”
她看向璇玑：“无人机重点搜索光伏板散落的位置。”
“可就算找回来，咱们也没时间安装啊。”刀疤强说，“两百块板子，铺开得占好几亩地，接线、调试、并网至少得干三天。”
“谁说一定要铺在地上？”苏晴调出农场三维地图，手指点向一个位置，“铺在这上面。”
所有人顺着她手指看去。
巨树。
那棵嫁接三百棵萝卜树形成的、高度突破一百五十米、树冠覆盖半个农场的金色巨树。
“树冠顶部，枝叶最密集的区域，平均光照强度是地面的一点八倍。”苏晴调出数据，“而且巨树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规则导体，光伏板产生的电能可以直接通过树干内部的规则脉络，输送到根网各个节点——效率比传统电网高至少三倍。”
李守田眼睛亮了：“对啊！光伏板的核心是‘光电转化’，而巨树的规则脉络可以充当‘超导线路’！这样不仅能解决农场电力短缺，还能让根网获得持续的外部能量供给！”
“但怎么把板子弄上去？”耿炎仰头看着巨树那高耸入云的树冠，“咱们可没有能爬一百五十米高的吊车。”
苏晴没说话。
她走到仓库角落，拿起那个翠绿果实。
握在手里。
三秒后。
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心头血，混着暗金色的秩序之力，洒在果实上。
果实剧烈震颤！
表面炸开细密的裂纹，裂纹里涌出粘稠的、金绿色的汁液。
汁液落地，迅速凝结，变成三根藤蔓。
不是普通藤蔓。
是半植物半规则的造物——主体是翠绿的植物纤维，但表面流淌着暗金色的秩序纹路，藤蔓顶端还长着细小的、像手一样的须根。
“去。”苏晴轻声道。
三根藤蔓像活蛇一样窜出仓库，扑向巨树。
接触树干的瞬间，藤蔓开始疯狂生长。
不是往上长，是缠绕着树干螺旋上升，像三条巨大的、自动铺设的“索道”。
三十米。
五十米。
一百米。
藤蔓顶端抵达树冠最高点，然后自动分叉，像蜘蛛网一样在枝叶间铺开，形成一张覆盖整个树冠顶部的藤网。
“现在，”苏晴看向耿炎，“把光伏板绑在藤蔓上，藤蔓会自动把它们送到树顶，并固定在最佳采光位置。”
耿炎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操，牛逼。”
“别废话。”苏晴脸色苍白了几分——刚才那口心头血消耗不小，“现在，所有人分工。”
“耿炎带二十个人，负责搬运和绑定光伏板。”
“李守田带五个人，在树干基部安装电能转换接口——图纸我发你。”
“秦墨和璇玑，继续监控外部，同时计算根网接入新能源后的负载变化。”
“王德发，你伤没好，带着剩下的人去库房——把所有还能用的铁蒺藜种子都搬出来，准备第二批种植。”
“沈青禾，医疗点交给你，伤员必须在天黑前稳定下来。”
“雷震”她顿了顿，“你带三个人，开拖拉机去砖厂方向——不要靠近，就在三公里外潜伏，用望远镜观察。如果看到光伏板散落，标记位置，晚上去捡。”
“如果遇到敌人呢？”
“跑。”苏晴看着他，“你们的任务是侦查，不是拼命。记住坐标，回来报告，我会另外安排人去拿。”
雷震点头，转身就走。
众人散开。
仓库里只剩苏晴和躺在行军床上的士兵。
士兵睁开眼睛，虚弱地问：“苏姐队长他们真的没希望了吗？”
苏晴沉默了两秒。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五颗米粒大小的、暗金色的结晶。
——那是早上从净世蠕虫体内提炼出来的审判庭规则碎片。
她捏起一颗，按在士兵断臂的伤口上。
结晶触碰到血肉的瞬间，开始融化，渗入。
士兵疼得闷哼一声。
但三秒后，伤口流血的速度明显减缓。断臂截面处，开始生长出细密的、暗金色的肉芽——不是真肉，是规则模拟的组织。
“这是”士兵瞪大眼睛。
“审判庭用规则改造人体，造出了净世蠕虫。”苏晴声音很冷，“那咱们就用他们的规则，来修补咱们的人。”
“你队长他们，如果已经化成金属液，那我救不了。”
“但如果还有一口气”
“我会把他们从规则层面捞回来。”
士兵眼眶红了。
他想说什么，但苏晴已经起身，走向控制室。
背影挺直。
但握着翠绿果实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警告：空间裂隙正在扩大，预计79天后将彻底崩溃】
她关掉提示。
坐在控制台前，调出巨树的实时能量流动图。
藤蔓已经将第一块光伏板送到了树冠顶部。
板子自动调整角度，对准太阳。
阳光照射的瞬间，板面亮起微光。
紧接着，一股微弱但稳定的电流，顺着藤蔓内部的规则脉络，流向树干，再分流到根网——
虽然少。
但是持续的。
苏晴盯着那个跳动的数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点开神农系统的另一个隐藏界面。
简介：林燊燊生前构思的“终极防御计划”——将铁蒺藜与根网深度共生，使每一株铁蒺藜成为根网的“外置装甲节点”，同时让根网成为铁蒺藜的“无限能源核心”。理论状态下，共生体可自动修复、无限增殖、并具备基础战术智能。
当前瓶颈：共生需要“规则锚点”x360个，且每个锚点需消耗大量精纯生机规则进行激活。农场现有资源无法满足。
苏晴的目光，落在“规则锚点”四个字上。
她想起刚才，那三根自动铺设的藤蔓——那是她用果实+心头血+秩序之力临时创造的半规则造物。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
晴湖方向。
龙三还在那里，消化肥力，肚皮上的水草已经长到二十米高。
龙三体内，有龙尸规则，有审判庭残留规则，有她灌进去的秩序规则，还有木少年消散前留下的生机规则碎片。
一个现成的、巨大的、混合型规则源。
“璇玑。”她接通频道。
“在。”
“计算一下，如果以龙三为‘母体’，提取他的混合规则，制作成‘规则锚点’，最多能做多少个？”
璇玑那边沉默了几秒，传来键盘敲击声。
“理论极限三百六十个。正好对应铁蒺藜种植节点数量。”她的声音有些犹豫，“但苏姐，这样做的话，龙三的规则结构会被彻底抽干，他可能会退化回最初的僵尸状态，甚至直接崩解。”
苏晴没说话。
她看着屏幕上，巨树顶端，第二块、第三块光伏板陆续就位。
窗外，耿炎他们正喊着号子，把成捆的光伏板往藤蔓上绑。
王德发一瘸一拐地拖着种子袋往地里走。
沈青禾给最后一个伤员包扎完，擦了把汗，继续去配药。
所有人都在拼命。
为了这片地。
为了那个已经消散的人。
“璇玑。”
“在。”
“准备提取方案。”苏晴声音平静，“但要加一个保险——在提取龙三规则的同时，把巨树的规则脉络，反向接入他的身体。”
“什么意思？”
“用巨树，给龙三‘充电’。”苏晴调出能量流动模型，“光伏板产生的电能，通过巨树转化为生机规则，灌入龙三体内，弥补他被抽走的部分。这样，他虽然会虚弱，但不会死。甚至如果操作得当，他能和巨树形成第二层共生。”
璇玑愣住了。
然后倒吸一口凉气：“苏姐你这是要把农场所有东西，全都绑成一条命啊！”
“对。”苏晴点头，“铁蒺藜和根网共生，根网和巨树共生，巨树和龙三共生，龙三再反哺铁蒺藜——形成一个闭环。”
“审判庭想剪断我们的根？”
“那我就把根，编成一张网。”
“一张”
“他们撕不烂、烧不穿、啃不动的网。”
窗外。
阳光炽烈。
巨树之巅，第十块光伏板就位。
而在更远的地方。
炎漠边缘。
某个沙丘背阴处。
十几个穿着破烂、但手里提着绿色喷火器的流寇，正围着一个暗金色的金属箱。
箱子里，整齐码放着五十支“生机补充剂”，和两百枚“规则抑制弹”。
一个戴着独眼罩的壮汉蹲在箱子旁，拿起一支补充剂，对着阳光看了看。
“老大，这玩意儿真那么值钱？”旁边的小弟咽了口唾沫，“审判庭那帮穿袍子的，说只要咱们毁了这些东西，就再给十箱喷火器燃料”
“蠢货。”独眼壮汉把补充剂扔回箱子，“审判庭的话能信？他们就是想借咱们的手，掐断农场的补给。”
“这些东西，咱们不毁。”
“咱们自己用。”
小弟们愣住了。
“老大可咱们不会用啊”
“不会就学。”独眼壮汉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农场那帮种地的能用，咱们为啥不能用？听说打了这玩意儿，力气能变大，受伤好得快正好，晚上去抢西边那个村子，试试效果。”
他盖上箱子。
然后，抬头看向农场方向。
“等咱们也变成‘超人’”
“第一个就去端了那个农场。”
“把那棵金灿灿的树，连根挖出来。”
“肯定能卖个大价钱。”
沙丘上，流寇们哄笑。
但他们没注意到。
不远处，一片沙地微微隆起。
然后，缓缓裂开一道缝。
缝里，露出一只暗金色的、金属质感的、拳头大的眼球。
眼球转动，盯着流寇们。
盯着那个箱子。
然后，缓缓沉入沙中。
消失。
只留下一行细微的、像蛇爬过的痕迹。
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