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清若从太极殿出来,心情颇好地往漪兰殿方向走。
没想到刚转过宫道,就看见沉逸年负手立在廊下,显然是在等她。
他脸上那惯常的温和不见了,只剩一片冷意。
沉清若只当没看见,脚步不停,打算直接从他面前走过。
“沉清若。”
他直呼其名,声音冷硬。
沉清若脚步一顿,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微微抬起下巴:“逍遥王有事?”
沉逸年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盯在她脸上。
“你就只会告状,半点骨气都没有?”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本王方才那一跪,你受得起吗?”
他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压抑的怒火:“还有,你好歹叫了本王十六年的哥哥,如今这般作态,你就不怕折寿吗?”
沉清若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靠山稳固而滋长的底气更足了。
他气势再强又如何?在他父皇面前,还不是得乖乖跪下。
她非但没怕,反而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娇娇俏俏,却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骨气?”她歪着头,声音又软又糯,“没有骨气,不还是照样让你逍遥王下跪了么?”
“你向本宫这样没有骨气的人下跪,岂不是比起本宫,还不如?”
沉逸年脸色瞬间铁青,呼吸都重了几分。
沉清若却还没完,她眨了眨清澈的水眸,继续用那种天真无邪的语气说道:
“至于折寿嘛……”
她拖长了调子。
“本宫现在,不是你妹妹了,按规矩算是你的母妃呢。”
“逍遥王殿下,要不,你叫声母妃来听听?”
“你——!”沉逸年猛地攥紧了拳,额角青筋隐现,那副温润淡然的模样维持不住,险些当场破功。
他死死盯着她那张带着得意笑容的小脸,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沉清若,你不可理喻!”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显然被气得不轻。
沉清若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
跟她斗?气死你。
她心情愈发愉悦,脚步轻快地朝着漪兰殿走去,裙摆摇曳,是胜利者的高贵。
——
除夕夜宴,太极殿内灯火通明,笙歌不绝。
沉靖妍看着坐在对面,自进来后便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沉逸年,有些诧异。
她这个哥哥,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温润从容的,今日这般明显的低气压,实属罕见。
她近来因着与萧煜失和,心情一直抑郁寡欢。
此刻见兄长如此,那点沉寂许久的心反倒被勾起好奇。
“真是奇景。”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带着点调侃。
“谁能把我们万事不随心的逍遥王殿下,气成这副模样?”
她顿了顿,说起这半年来的种种变故:“之前母后被冷落,我被圈禁,前朝那些老狐狸见风使舵,这么多事,哥哥你可都是胸有成竹、游刃有馀的样子。”
“今天这是怎么了?”
沉逸年抬起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你说呢?”他声音平静,“这宫里,如今还有谁能有这般本事?”
沉靖妍脸上的那点调侃僵住,随即一点点淡了下去。
她扯了扯嘴角,“原来是她。”
“她如今可真是了不得,在后宫对我作威作福,骑到我头上也就罢了,现在都欺负到哥哥你头上来了?”
沉逸年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眉心微蹙。
一想到她让他喊她母妃的样子,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恶寒得要死。
外头传来内侍的通传声。
帝后与贵妃驾临,殿内安静下来,随即响起整齐的叩拜声。
“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贵妃娘娘千岁。”
沉望奚清贵天成,乌兰云雍容端庄。
而走在沉望奚另一侧的沉清若,发间簪着沉望奚亲手雕刻的白玉兰簪子,眉眼间尽是娇宠滋养出的明媚。
三人走上御阶,落座。
“众卿平身,今日除夕,不必过于拘礼。”沉望奚声音清朗。
众人谢恩起身,宴席正式开始。
丝竹声起,舞姬翩跹,觥筹交错间,看似一片和乐融融。
只是底下坐着的臣子及其家眷们,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御阶之上。
看着陛下侧头与昭贵妃低语,看着她掩唇娇笑,看着她面前的小碟里,不时被陛下亲手布上她偏爱的菜肴。
心思各异。
几位老臣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位昭贵妃,圣眷之浓,一日胜过一日。
如今这架势,竟是连中宫皇后都被压了下去。
只是不知,这盛宠,是能一直风光下去,还是终究昙花一现,跌落神坛?
萧煜坐在镇国公府的席位上,克制地看了一眼巧笑嫣然的她,便立刻收回。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试图浇灭那不该有的妄念。
沉逸年坐在皇子席首位,面色已经如常,时不时抬头。
他看着那个女人,如何在父皇面前娇软依人,如何一个眼神就能让素来清冷的父皇,眼底染上笑意。
他理解不了,父皇那样心性坚毅之人,为何会独独被这样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人,牢牢牵动心神?
因为沉逸年想不通,所以他放在沉清若身上的目光,愈发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