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沉清若在太极殿内室的龙榻上醒来,身边空荡。
她坐起身,乌发披散,只穿着一件素色单衣,领口微松,露出小片肌肤。
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沉望奚穿着一身玄色朝服,刚下朝回来。
他踏入内室,一眼便看到坐在龙榻上的她,在微凉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楚楚。
沉望奚眉头立刻蹙起,几步走到榻边,拿起一旁搭着的浅色披风,动作有些急地披在她肩上,将她裹紧。
“怎么这样就坐起来了?也不怕着凉。”他关切又责备。
沉清若却顺势跪在了床上,直起身,伸出细白的藕臂,搂住了他紧实的腰身,将脸埋进他怀里。
“陛下……”她声音糯糯的。
沉望奚微顿,垂眸看着她依赖的姿态,抬手抚了抚她披散在后背的青丝。
“恩?”
沉清若仰起小脸,水润的眸子望着他,长睫轻轻颤动。
“阿若想了很久。”她声音细细的,带着点刚睡醒的软,“阿若不羡慕长公主了,也不执拗从前的事了。”
“陛下就当昨天在金銮殿说的那些话,没有说过,好不好?”她仰着头,眼神澄澈。
“阿若也当没有听过。”
沉望奚抚着她长发的手停住,眸色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沉清若见他沉默,搂着他腰的手臂稍稍收紧,身子更贴向他一些,娇娇地蹭了蹭。
“阿若不要江山,也不要当什么女帝。”她微微嘟起唇,带着点娇憨的委屈,“那些都好重,好累,阿若担不起。”
她空出一只小手,抬起来,指尖轻轻戳了戳他心口的位置,仰着小脸,眼神依赖又认真。
“阿若只要知道,陛下这里,是阿若的,就好。”
她重复道:“这样就够了,真的。”
沉望奚只映着他一个人的眸子,里面没有野心,没有贪婪,只有对他的爱慕。
“傻话。”他声音低哑,带着难以言喻的感动。
要知道,君心如流水,说不定哪一日,他就变心了。
抓住一世的权利,不好吗?
可偏偏就有姑娘,不喜欢这一切,只一心爱慕着他。
“才不傻。”沉清若小声反驳。
沉望奚沉默了片刻,大手在她背后轻轻拍抚。
“朕说过的话,从不收回。”他语气不容置喙。
沉清若在他怀里轻轻颤了一下。
但他随即又道,语气缓了些:“不过,你说得对,那些民生社稷对阿若来说,确实太重。”
“你待在朕身边,做朕的女人,朕的昭贵妃,朕也可以许你万万人之上,顺遂无忧。”
沉清若望着他,小声嘟囔:
“那陛下也要一直护着阿若。”
“恩。”
“只护着阿若一个人。”
沉望奚顿了顿,眼底掠过暗芒,随即化为更深沉的占有。
“好。”
——
深冬年近。
除夕宫宴前,沉清若带着宫人在梅林里折红梅,想插瓶装点漪兰殿。
她小脸埋在毛领里,呵出的气息凝成白雾。
刚踮脚想去够一枝开得正艳的梅枝,身后便传来一道清朗平缓的嗓音。
“贵妃娘娘好雅兴。”
沉清若动作一顿,收回手,缓缓转过身。
沉逸年穿着一身墨蓝色常服,外罩同色大氅,站在几步开外。
他面容俊逸,眉眼间的轮廓与沉望奚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更为温润内敛,此刻唇边噙着淡淡笑意,看不出情绪。
沉清若看着他,心头莫名一紧。
他越来越象沉望奚了,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让她下意识地排斥。
还有他的眼神,也让她不舒服。
她记得他从前看自己,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出妹妹,带着疏离的漠视。
后来,是看一个需要铲除的敌人,眼神里有算计和冷光。
但此刻,他看他,是男人打量女人的审视、探究。
沉清若讨厌这种目光,让她觉得自己象一件待价而沽的物件。
她抬起下巴,眼神里透出娇纵,表达她的不满。
沉逸年并不在意她的态度,缓步走近。
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她身上。
“臣一直有些好奇。”他开口,声音平和,眼神却渐渐染上几分锐利。
“父皇他为何独独对你如此不同?甚至给你写下千秋万岁的贺词?”
沉逸年顿了顿,视线扫过她被狐毛衬得愈发精致的小脸,扫过她满是戒备却依旧灵动的眸子。
他唇角的笑意深了些,却未达眼底,“从前只觉得娘娘柔弱怯懦,不择手段依附强者。”
“如今细看,娘娘确实,有让人倾心的资本。”
沉清若柳眉蹙紧:“逍遥王慎言!本宫与陛下之事,岂是你能妄加揣测的?”
沉逸年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暖意。
他忽然上前一步,逼近她。
他身量很高,虽不及沉望奚,但此刻骤然拉近距离,阴影笼罩下来,带着冷冽。
沉清若没料到他敢在宫内如此放肆,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脊背抵上了梅树树干。
她抬起眼,对上他深沉的眼眸。
方才那点温润表象彻底剥落,露出内里的侵略。
“你……”她声音里带上了慌。
沉逸年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贵妃娘娘如今圣眷正浓,骄横一些也无妨。”
“只是,小心些。”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别恃宠生娇,落得和现在的阿妍,一样的下场。”
沉清若转头,杏眸瞪向他,不高兴了。
沉逸年却已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淡然含笑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威胁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他甚至还彬彬有礼地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
“梅林风寒,娘娘还是早些回宫吧。”他语气温和,如同一个关心长辈的孝顺皇子。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墨蓝色的身影从容不迫地消失在梅树之后。
沉清若立在原地,生气了。
也更气自己居然不争气,被他的气势压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