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秋猎结束,宫人们开始收拾行装。
沉靖妍站在自己的营帐前,看着不远处那顶最华丽的主帐。
帐门紧闭,她的父皇和沉清若尚未出来。
这次秋猎,她几乎没能和父皇说上几句话。
每一次靠近,不是被他淡淡避开,就是被沉清若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打断。
萧煜指挥着侍卫将行李装上马车,走到她身边,声音平静:“公主,该上车了。”
沉靖妍回头,眼圈有些发红:“上车?就这样回去了?我连父皇的面都没见到几次。”
萧煜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眉头微蹙,压低声音:“公主,慎言。”
“一切陛下自有安排。”
“安排?他的安排就是眼里只有那个沉清若。”沉靖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他会教我骑马,会夸我箭术好,现在呢?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萧煜沉默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正因如此,才觉得她蠢。
居然把自己的处境,就这样明晃晃地暴露给他这个萧家人。
这样愚蠢的沉靖妍,没有半点权谋之心的长公主,曾经怎么会就差一步,就登上皇太女的宝座?
萧煜怎么都想不明白。
沉靖妍抓住他的衣袖,象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带着哀求,“夫君,你去跟父皇说说,就说我身子不适,想请他过来看看,好不好?”
萧煜叹了口气,拂开她的手,语气冷静:“公主,莫要做徒劳之事,更莫要惹陛下厌烦。”
这时,主帐的帘子被掀开。
沉望奚率先走了出来,沉清若随后跟着。
她刚出帐门,便被一阵凉风激得轻轻咳嗽了一声。
沉望奚立刻侧身,将她揽入怀中,低头问道:“冷?”
沉清若靠在他胸前,轻轻摇头,声音细弱:“不冷,就是风有些大。”
“那就快上车。”沉望奚护着她,走向那辆最华丽的御驾,全程没有分给旁边的沉靖妍和萧煜一个眼神。
沉靖妍看着父皇呵护着沉清若上车,僵在原地。
直到安顿好沉清若,沉望奚才象是终于注意到这边,目光淡淡扫过。
“都收拾好了?”他问的是萧煜。
萧煜立刻躬身:“回陛下,均已妥当,随时可以启程。”
“恩。”沉望奚应了一声,目光在沉靖妍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看到她泛红的眼圈和紧抿的嘴唇,眉头蹙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淡淡道:“启程吧。”
说完,他就放下了帘子。
车队缓缓激活,扬起尘土。
沉靖妍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辆御驾。
萧煜走到她身边,声音低沉:“公主,该上我们的马车了。”
沉靖妍象是没听见,直到御驾消失在视线尽头,她才一把推开前来搀扶的婢女,冲向了后面的马车。
车厢里,沉靖妍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为什么?她才是嫡出的长公主,是父皇曾经最宠爱的女儿。
那个沉清若,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一个抢了母后夫君的贱人,凭什么得到这一切。
萧煜随后上了马车,看到她这副模样,沉默地坐在一旁,没有出声安慰。
过了许久,沉靖妍才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泪,抬起头,眼神冰冷。
她毫不避讳萧煜,低声诅咒,“沉清若,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萧煜看着她眼中的怨毒,心中微沉,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
回宫后第二日,沉靖妍便递了牌子求见皇后。
椒房殿内,乌兰云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凋零的秋色,神色空洞。
“母后!”
沉靖妍快步走进来,屏退了宫人,直接跪坐到乌兰云脚边,抓住她的衣袖,声音急切:
“母后,你手上,有没有什么无色无味的毒,或者什么蛊虫,能立刻让沉清若那个贱人去死的?女儿真的受不了了!”
乌兰云缓缓转过头,看着她激动的神色,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阿妍。”她开口,声音有些哑,“母后没有那些东西。”
沉靖妍一愣,不甘心地追问:“怎么会没有?乌兰家……”
乌兰云打断她,“乌兰家没有什么世家底蕴,只有战场上的身后荣耀。”
“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需要势力,需要人手在宫外经营,这些母后都没有。”
乌兰云看着女儿失望的脸,补充道:“这些东西,或许你哥哥,借助他在朝中逐渐积累的人脉,有可能得到。”
“又或者,你借助镇国公府的势力,看看能不能找到。”
沉靖妍泪水无声滑落:“可找这些都需要时间,那现在怎么办?”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个贱人霸占父皇,把我们踩在脚下?”
乌兰云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卷起了自己左臂的衣袖。
狰狞的疤痕,出现在她雪白的手臂上,那痕迹深浅不一,显然不是一次所致。
沉靖妍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抓住母亲的手臂:“母后?这是怎么弄的?”
乌兰云抚摸着那道疤痕,自言自语:“是母后自己划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听到陛下又宿在漪兰殿的那一夜?”
“或者是看到彤史上,属于漪兰殿的记录越来越密,而椒房殿却空空如也的时候?”
“每次,母后听到陛下如何宠爱那个贱人,想到他是如何抱着她,亲她,心里就象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恨不得立刻冲去漪兰殿,生啃了她的肉!”
沉靖妍被母亲眼的疯狂恨意吓住了,屏住呼吸。
乌兰云指甲几乎要嵌进疤痕里,“但是母后不能。”
“母后要忍。”
“每次快要克制不住的时候,母后就会在自己身上,划上这么一道口子。”
她看向女儿,眼神冷静:“疼了,就能忍住了。”
“母后……”沉靖妍看着狰狞的疤痕,震惊心疼。
她从未想过,一向雍容的母后,背地里竟在用这种方式,宣泄着恨意。
乌兰云放下衣袖,拉住女儿的手,声音阴冷,“阿妍,你要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母后读过史书,前朝有位宠妃失势后,被做成了人彘。”
“砍掉四肢,挖去眼睛,熏聋耳朵,灌哑喉咙,然后扔在茅房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沉靖妍听得浑身一颤。
乌兰云嘴角勾起冷笑:“等陛下百年之后,那个贱人,就是这样的归宿。”
她顿了顿,凑近女儿耳边,继续说道:
“还有啊,在那之前,本宫要把全京城最肮脏、最低贱的乞丐,都召进漪兰殿。”
“让他们一个一个,轮着上了那个贱人!让她在被做成人彘之前,就先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沉靖妍想象着那个画面,心底升起扭曲的快意和兴奋。
她喃喃道,眼中也燃起了同样的火,“母后,会有那一天的,对不对?”
“会的。”乌兰云肯定地说。
“我们只需要等,耐心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