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朝后,沉望奚往椒房殿走去。
他身着玄黑底绣金纹的朝服,束腰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身形优越,渊渟岳峙。
大手随意垂在身侧,骨节分明,肤色冷白。
宫人见到他,慌忙跪地行礼,心中皆是惊疑不定,陛下已许久未曾踏足椒房殿了。
乌兰云正坐在窗边,对着院子里那几株略显萧索的花木出神。
苏嬷嬷快步进来,低声道:“娘娘,陛下往这边来了。”
乌兰云一愣,侧过头,看见逆光走来的挺拔身影。
她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水,可每次一听到他的消息,一见到他这个人,那颗沉寂的心总是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
“臣妾参见陛下。”乌兰云屈膝行礼。
“平身。”沉望奚走到上首主位坐下,语气听不出喜怒。
宫人奉上茶,他并未去碰。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乌兰云在他下首坐下,垂眸问道。
“路过,便来看看。”沉望奚视线落在她脸上,“皇后近日,一切可好?”
乌兰云心头一跳,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谨慎答道:“劳陛下挂心,臣妾一切安好。只是时常挂念阿妍,不知她在宫外可还习惯。”
沉望奚点头,并未接她关于沉靖妍的话头,转而道:“朕听闻,昨日你让柳贵人去了漪兰殿送点心?”
乌兰云心中了然,果然是为了这事。
她面上不动声色:“是。昭贵妃父祖得蒙圣恩,臣妾身为皇后,理当有所表示。”
“让柳贵人前去,也是想着她们年纪相仿,或许能陪贵妃说说话,解解闷。”
“是吗?”沉望奚声音平淡,听不出信还是不信。
“朕怎么听说,你还下了命令,让她必须在漪兰殿待满一个时辰?”
乌兰云指尖蜷缩了一下,强自镇定道:“臣妾是怕柳贵人送了东西就走,礼数不周,才多嘱咐了一句。”
“怎么?可是她行事不妥,冲撞了贵妃妹妹?”她语气里带上恰到好处的担忧。
沉望奚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柳贵人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叫她出来,朕瞧瞧。”
乌兰云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常,对苏嬷嬷使了个眼色。
苏嬷嬷会意,躬身退下。
不多时,柳如思低着头,跟着苏嬷嬷走了进来。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座上的人,一进殿便噗通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嫔妾柳如思,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沉望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只见她肩膀微微发抖,瑟缩胆小,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在行宫时,那试图展现风情的模样?
简直象是被吓破了胆的鹌鹑。
“抬起头来。”沉望奚开口。
柳如思一点点抬起头,目光却始终不敢与他对视。
沉望奚看清了她的脸,苍白,消瘦,眼下一片青黑,眼神麻木。
他眉头蹙起。
他知道乌兰云不喜柳如思,却没想到,短短时日,竟能将一个人磋磨成这副样子。
“在椒房殿,一切可还习惯?”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柳如思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飞快瞟了乌兰云一眼,触及对方那冰冷的眼神,她猛地低下头:“回陛下,习惯。”
“皇后娘娘待嫔妾,极、极好……”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言不由衷和恐惧。
沉望奚心中已然明了。
他转眸看向乌兰云,声音沉了几分:
“皇后,柳氏好歹是柳家后人,朕当初将她安置在椒房殿,是望你多加照拂,全了旧日情分。”
“你就是这般照拂的?”
乌兰云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
她迎着沉望奚审视的目光,努力维持着镇定:
“陛下此言何意?臣妾自问待柳贵人并无不妥,衣食住行皆按贵人份例供给,从未短缺。”
“只是规矩严些,却也是为了她好,免得行差踏错,丢了皇家颜面。”
“规矩严些?”沉望奚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扫过地上的柳如思,“只是朕看她这胆子,倒是比从前小了许多。”
乌兰云扯了扯嘴角,没再答话。
沉望奚最后淡淡下了命令:“朕不管你们私下如何,但有些事,莫要做得太过,徒惹是非。”
“尤其是,不要牵连到不相干的人,扰了漪兰殿的清静。”
他这话,既是敲打乌兰云不要再利用柳如思去膈应沉清若,也是警告她适可而止。
乌兰云脸色白了白,胸口一阵闷痛。
他果然是为了沉清若而来!
为了那个贱人一点点不自在,他就亲自来训斥她这个正宫皇后?
“臣妾,明白了。”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沉望奚站起身,不再看她,也没再看地上的柳如思一眼。
“你好自为之。”
留下这四个字,他转身,大步离开了椒房殿。
殿内,只剩下乌兰云僵直的身影,和地上的柳如思。
苏嬷嬷小心翼翼地上前:“娘娘……”
“滚!”乌兰云猛地一挥袖,将小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碎裂声刺耳。
她对沉望奚,爱不得,恨不能。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被沉清若抢走,别无他法,锥心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