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兰殿内,沉清若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听着小九在她脑海里叽叽喳喳地说着早朝上的事。
“阿若阿若,你父亲和外公现在也是有官职的人啦,看以后谁还敢轻易说你是无依无靠。”
沉清若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并未说话。
她捻起一块宫女刚端上的杏仁酥,小口吃着。
这时,严嬷嬷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奇怪:“娘娘,椒房殿的柳贵人来了,说是奉皇后之命,给您送些点心过来。”
沉清若动作一顿,抬起眼帘:“柳贵人?”
柳如思不是被沉望奚封了贵人,安置在椒房殿了?怎么突然来她宫中了?
“让她进来吧。”沉清若放下吃到一半的杏仁酥,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柳如思低着头,提着食盒,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
她不敢抬头,跪下行礼:“嫔妾柳如思,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沉清若看着她伏在地上的纤细背影,声音轻软平淡:“起来吧,柳贵人有何事?”
柳如思站起身,双手捧着食盒递上:
“皇后娘娘听闻贵妃娘娘父祖得沐皇恩,心中喜悦,特命嫔妾送来小厨房新制的点心,以表庆贺。”
严嬷嬷上前接过食盒。
沉清若目光落在柳如思身上,淡淡道:“有劳柳贵人跑这一趟,也替本宫多谢皇后娘娘美意。”
“若无事,贵人便回去吧。”
柳如思一听让她回去,顿时慌了神。
她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娘娘!”
“皇后娘娘吩咐嫔妾,要多陪贵妃娘娘说说话,伺候娘娘……”
沉清若挑眉,看着她这副徨恐的模样,心中了然。
看来是乌兰云故意叼难,给这柳如思下了任务,有意让她来漪兰殿膈应她。
“陪本宫说话?”沉清若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本宫与你,有何话可说?”
柳如思伏在地上,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如今这如履薄冰的日子,和她曾经想过的青云路,半点不一样。
沉清若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无意为难一个被乌兰云拿捏的工具人。
她语气疏离:“柳贵人既然奉命要待够时辰,那便在漪兰殿坐着吧,只是本宫不喜吵闹。”
说完,沉清若便拿起诗集翻阅,室内一时无声。
柳如思站起身坐下,偷偷抬眼看昭贵妃,她正在低头看书,模样安静又美好。
她心中五味杂陈,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悲哀。
她当初究竟是哪来的胆子与信心,竟妄想与这样的女子争宠?
不知过了多久,严嬷嬷走到沉清若身边,低声道:“娘娘,一个时辰到了。”
沉清若这才从诗集中抬起头,目光淡淡扫过柳如思。
“时辰到了,柳贵人可以回去向皇后复命了。”
柳如思连忙起身行礼:“多谢贵妃娘娘,嫔妾告退。”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漪兰殿。
而漪兰殿内,沉清若放下诗集,对严嬷嬷道:“把皇后送来的点心拿出去处理了。”
“是,娘娘。”严嬷嬷低头应下。
沉清若端起手边的温茶,抿了一小口,只觉得乌兰云这点膈应人的小把戏,实在无趣。
她在脑海中轻声唤道:“小九。”
光球立刻亮起,“阿若,你是不是想问柳如思的事?”
“恩。”沉清若放下茶盏。
“我记得她当初在温泉边,还有胆量自荐枕席,颇有野心。怎么如今在椒房殿,变得如此怯懦惊惶,倒象是换了个人。”
小九的光晕闪铄,带着点兴奋,“阿若这个不用查看,我已经知道了。”
“我最近无聊的时候,顺便关注了一下椒房殿那边,可精彩了。”
“乌兰云那个女人,自己失了宠,心里憋着火没处发,柳如思这个送上门的出气筒,她还能放过?”
“苏嬷嬷那个刁奴,更是顺着主子的心意,变着法地磋磨人。”
“仔细说说。”沉清若垂下眼帘,声音依旧轻软。
小九继续说道:“柳如思刚被塞到椒房殿偏殿的时候,还不死心,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还想找机会往陛下跟前凑呢。”
“她还偷偷对着镜子练习怎么笑最好看,怎么走路最婀挪,想着哪天能复刻阿若你的成功。”
沉清若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小九继续道,“可惜啊,乌兰云根本不再帮她,给她机会。”
“反而动不动就挑错。”
“比如?”沉清若问道。
“比如晨昏定省,去早一刻钟,说她心急莽撞,没规矩;去晚一刻钟,说她怠慢皇后,不敬尊上。”
“反正总能找到由头罚她。”。
小九啧啧继续道:“最常罚的就是跪。”
“也不让她在屋里跪,专挑殿外那青石板,一跪就是两三个时辰。”
“前几天太阳大,她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晕过去了,被人用冷水泼醒,接着跪。”
“而且这些还不算什么呢。”
“乌兰云心情不好的时候,比如前朝传来你父亲外公被招降的消息,她就把柳如思叫到跟前。”
“她也不打不骂,就让柳如思跪在旁边给她捶腿。”
“然后手里拿着做针线的细针,一边跟苏嬷嬷说话,一边用针尖在柳如思的手背上、骼膊上轻轻扎一下,再扎一下。”
“柳如思疼得直哆嗦,却连躲都不敢躲,更不敢喊疼,只能白着脸硬忍着。”
小九的光球抖了抖,“阿若,你说这女人心理得多扭曲?自己睡不着,就见不得别人好过,用这种方式发泄。”
沉清若没说话。
小九总结道,“柳如思如今倒是学乖了。”
“她知道在这深宫里,没有圣宠,她连蝼蚁都不如,皇后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所以现在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整个人都变得战战兢兢,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破胆。”
“看她刚才那样子,应该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今日,当初给她选择的时候,她就该拿着县主的封号远远躲开。”
沉清若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开口:“路是她自己选的。”
她的声音里没有什么同情,也没有什么快意,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是啊,野心太大,又认不清自己,落到这个下场也怪不得别人。”小九附和道。
小九想了想,又继续说:“不过阿若,她越惨,越能显出乌兰云的恶毒,这对我们可是有利的。”
“毕竟上次椒房殿迷情香的事,沉望奚都划伤了自己,居然只是轻飘飘地警告皇后,就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证明他话说得再狠,心里都还是记恩的。”
沉清若没有接话,她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庭院中摇曳的花枝。
记恩吗?在他心里,乌兰家的恩情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
但柳家,他应该还是念着一份旧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