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柳如思被苏嬷嬷引着,低眉顺眼地走入椒房殿内室。
乌兰云端坐在凤椅上,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嘲讽。
“起来吧。”乌兰云声音平淡,“本宫倒是没想到,你竟还有这般身份。”
“陛下方才来了,说你身为柳家后人,留在宫中为奴为婢,不成体统。要封你为县主,赐你封号与府邸,让你离宫荣养。”
柳如思心中一震,面上却不敢显露,她刚刚起身,随即又毫不尤豫地屈膝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明鉴,此事,逍遥王殿下先前已向奴婢透露过一二。”
乌兰云挑眉:“哦?那你作何选择?”
柳如思深吸一口气,尽管她心底盘算的是如何爬上龙床、生下皇子,但此刻表露的只能是忠心。
她抬起头,眼神真诚:“王爷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将奴婢从万花楼那等地方救出,奴婢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奴婢愿意留在宫中,留在娘娘与王爷身边,为娘娘和王爷分忧解难。”
乌兰云看着她这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心中冷笑。
好好的县主尊荣不要,偏偏要削尖脑袋往这吃人的后宫里钻,妄图攀附陛下,真是自轻自贱,令人厌恶。
但她面上并未显露分毫。
如今沉清若独宠,气势正盛,她需要有人去分她的宠,去搅乱那一池春水。
这柳如思,虽身份尴尬、野心不小,但正因如此,才好拿捏。
让她去与沉清若那只狐狸精狗咬狗,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你既有此心,本宫也不好拂了你的意愿。”乌兰云语气缓和了些。
“你放心,县主的身份亏待不了你,该有的尊荣体面都会有。”
“同时本宫也会向陛下陈情,就说你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暂且留在椒房殿学学宫规礼仪,也便于本宫照应。”
她略顿一顿,看着柳如思亮起的眼眸,继续道:
“至于往后,能否在陛下跟前得脸,能否为你柳家争一口气,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
“本宫,自然也会为你创造些机会。”
柳如思闻言,心中狂喜,立刻重重磕下头去:“奴婢叩谢娘娘恩典!奴婢一定尽心竭力,绝不负娘娘栽培期望!”
乌兰云看着她伏低的背影,唇角笑意不明。
“起来吧,苏嬷嬷,带柳姑娘……不,带柳县主下去安置,就住在西偏殿吧。”
“是。”
柳如思再次谢恩,这才跟着苏嬷嬷退下。
转身的刹那,她眼底掠过志在必得的光芒。
——
翌日,沉靖妍终究还是磨蹭着搬进了漪兰殿的偏殿。
行李刚安置妥当,她便带着贴身婢女碧珠,来到了主殿。
沉清若端坐在上首的木椅上,乌发簪着一支珍珠步摇,神色慵懒。
沉靖妍垂下眼,走到殿中,依着规矩屈膝行礼,声音平稳无波:“给贵妃娘娘请安。”
一旁的宫人递上茶盏,沉靖妍接过,双手奉上。
沉清若伸出纤白的手指,接过那盏茶,却没有喝。
她目光落在沉靖妍低垂的头顶,声音软糯,却带着清淅的质问:“姐姐,恨我吗?”
沉靖妍指尖蜷缩了一下,强扯出一抹笑:“贵妃娘娘说笑了,谈何恨字。”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还有这声姐姐,本宫已经担不起了。”
沉清若轻轻笑了笑,将那盏茶随手放在一旁。
她歪着头,象是真的很好奇:“小时候,你带着本宫偷偷跑出王庭去玩,那时候,你是真心的吗?”
沉清若不等沉靖妍回答,便自问自答,“现在想来,应该不是吧。”
“你只是需要一个听话的、衬托你的跟班罢了。”
“还有大周初立,陛下当时还是本宫的父皇,不过是偶尔,分了一点点目光给本宫,你就那般跋扈,明里暗里地叼难。”
“沉靖妍,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最多的父爱,都只能是你一个人的,其他人连沾一点边都不配?”
“一旦别人沾了,你就可以那么理所当然地伤害?”
她看着沉靖妍绷紧的下颌,轻轻道:“要知道,最初,本宫也不过是想象你一样,能多得到他一点目光罢了。”
沉靖妍猛地抬起头,对上沉清若清凌凌的眸子,忍不住辩驳。
她声音带着尖锐,“是!我就是那样霸道!”
“凭什么?凭什么父皇的目光要分给你?”
“明明从前,我才是他眼里心里唯一的公主。”
“我就是恨!我就是小气!我就是不愿意!”
“别说你根本不是父皇的亲女儿,就算你是,我沉靖妍想要的,也要一直独占,谁也别想分走!”
沉清若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反而笑了,那笑容纯净,却带着冷意:“小气,就要去伤害别人吗?”
沉靖妍豁出去了,虽然跪在地上,但还是扬着下巴,带着与生俱来的骄纵反驳:
“我又不是你这样无权无势、需要看人脸色过活的公主。”
“我有权有势,自然是不舒服了,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沉清若点了点头,终于明白了什么,语气甚至带着点赞同:“原来如此。”
“从小到大,本宫那样渴盼,却只能羡慕,只能克制,只能委屈自己,心情抑郁。”
“如今,确实如你所说,有权有势,想欺负谁,就欺负谁的感觉,真得太好了。”
话音未落,她就伸手,重新拿起那盏茶,掀开杯盖,手腕一倾,将那整杯茶水,连同里面舒展开的茶叶,一点不剩地,浇在了沉靖妍的头上、脸上。
沉靖妍身体一僵,闭上眼,死死咬住了下唇,才没有惊呼出声。
她能感觉到茶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屈辱和怒火在她胸腔里翻腾,几乎要炸开。
但她忍住了。
她在等。她在盼。
今天是父皇让她搬来漪兰殿的第一天,父皇会不会来?
只要父皇来了,看到她这副样子,她也可以装可怜,博得父皇怜惜,让他厌恶沉清若。
沉清若看着她强忍愤恨的样子,将空了的茶杯随手放回桌子,语气轻快:
“比如现在,本宫就觉得,心情舒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