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内,气氛凝滞。
沉望奚端坐在上首,面沉如水。
底下跪着被扣押的严嬷嬷,以及战战兢兢的太医和管事。
事情其实一目了然。
严嬷嬷躲闪的眼神,支吾的供词,还有从她身上搜出的避子药材,都指向一个确凿无疑的事实。
沉望奚甚至没有过多审问。
他看着那包刺眼的药材,只觉得胸口象是被堵住,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那般珍爱她,夜夜临幸,在她耳边说着浑话,说她身子那般厉害,每次都…很多,笃定她腹中很快能孕育出他的骨血。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那孩子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会象她一样精致乖巧,还是如他一般清贵。
可她呢?
表面乖顺依恋,软软地唤他陛下,承受着他的疼爱,转身却让贴身嬷嬷偷偷拿来这些伤身子的凉药。
她就这么不想怀上他的孩子?
她对他那些仰慕、那些依赖、那些喜欢,究竟有几分是真?
沉望奚气得不行,难受却又心疼。
难受自己付诸的真心似乎成了笑话,更心疼她不顾身子喝这些药。
他站起身,整个太医院的人跪地磕头,禁若寒蝉。
“摆驾。”他声音不高,却暗含风雨欲来,“清漪殿。”
沉靖妍站在一旁,看着父皇离去的背影,明明是大获全胜,却隐约不安。
——
清漪殿殿门被猛地推开。
沉清若正坐在窗边,闻声惊得肩膀一颤,手中的书卷滑落在地。
她抬起水润的眸子,看到逆光而立的高大身影,那张矜贵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盛怒。
“陛……”她刚开口。
“都滚出去!”沉望奚厉声打断她。
宫人们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吴添把殿门被轻轻合上。
偌大的内殿,只剩下他们两人。
沉望奚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用力捏住她白嫩的小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他声音低哑,压抑着风暴,“告诉朕,为什么?”
沉清若被他捏得生疼,眼中蒙上水汽,带着茫然与无措:“陛下,您在说什么?”
“还在装傻?”沉望奚盯着她,心头怒火更旺,“朕对你不好吗?朕不够疼你吗?你就这么不愿意有朕的孩子?”
沉清若愣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声音细细的,带着不确定:“陛下是说……避子汤吗?”
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沉望奚心头又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他指尖都在发颤。
他松开她的下巴,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蹙起了眉。
“沉清若。”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她的名字,一贯的清冷维持不住,眼底竟透出几分狼狈。
“你连遮掩都不肯遮掩,承认得这般坦然?你口中的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死死盯着她,非要一个答案。
沉清若被他收紧的力道,摇得身子发晃,雪白的小脸上满是痛楚,声音带着哭腔:“陛下,您弄疼我了……”
沉望奚呼吸一窒,看着她泛红的眼框,手上力道不自觉松了几分。
沉清若见他松手,顺势向前一扑,身子埋进了他怀里,纤细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身。
“自然都是真心……”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软糯,“每一句喜欢,都是真的。”
沉望奚身体僵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弄得一怔。
“至于避子汤……”她仰起漂亮的小脸,眼神脆弱,“是因为阿若害怕,真的好害怕。”
“害怕?”沉望奚皱眉,不解其意。
“恩,很害怕。”她用力点头,泪水滚落下来。
“陛下忘了吗?在您还是我父皇的时候,在您以为我是您女儿的时候,在大漠的时候,因为我是妾室所生,娘亲又不得您宠爱,只能象个透明人一样,活在哥哥姐姐的阴影里,自卑怯懦,只能远远地看着您,羡慕,渴盼……”
沉望奚愣住了。
“我害怕我的孩子,会和当年的我一样,被忽视,被冷落,甚至象我和亲大梁一样,被当成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她说到最后,泣不成声,“陛下,您都不知道,您有多偏心皇后娘娘和姐姐。”
“前十五年,您的眼中心中,都不曾认真看到过我一眼。”
“我真得好害怕,我的孩子和我一样的处境……”
沉望奚无言以对,难受得喘不过气。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他忽视了她十五年是真,将她当作换取粮草的弃子送入大梁也是真。
可他也想说,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真得很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绝不会让他们的孩子受半分委屈。
沉望奚抬起手臂,将怀里的娇人儿拥住,满心懊悔,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拿她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