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望奚在清漪殿守着,直到小姑娘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最终,他俯身,极轻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这才起身,悄然离开了清漪殿。
沉望奚走后没多久,沉清若便睁开了眼睛,拥着锦被坐起身。
她在心中轻声呼唤,“小九,我觉得他不对劲。”
光球立刻亮起:“阿若,你指什么?”
沉清若的指尖揪着被子,“他明明心疼我,愧疚得快喘不过气,哄我的话也说尽了。”
“可一涉及到沉靖妍和沉逸年,他的行动就总是偏向他们,哪怕知道是错的。”
她眸子里面满是困惑:“这不象他。”
“他那样一个杀伐决断的人,若真在意我,为何次次都要让我受这种委屈?仅仅是为了皇室颜面,或是乌兰云求情吗?”
小九的光晕闪铄了几下:“阿若,你的感觉很敏锐,沉望奚这种矛盾,很可能和他一段过去有关。”
“过去?”
“是的,一段关于家人的,沉重的过去。”小九的声音带上了凝重,“你要看吗?”
沉清若点了点头。
下一刻,她的脑海浮现一些往事。
十七年前,大漠与中原边境,战火纷飞。
年轻的沉望奚,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冲入了主帅营帐。
帐内一片狼借,他的兄长,大漠的雄鹰,曾经英武善战的大漠王沉擎苍,此刻却眼神涣散,被一个中原宦官派来的细作,喂下了大量的五石散,险些泄露军机,酿成大祸。
沉擎苍在短暂的清醒间隙,死死抓住弟弟的手,快速交代着后事,眼神里满是懊悔与不甘。
他看着弟弟,声音嘶哑带着无尽不舍:“望奚,爹娘走得早,你自小就是冷情的性子,若哥哥也不在了,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中清明再次被狂乱取代,五石散的药力来袭。
在沉望奚尚未反应过来,沉擎苍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决绝地抹向自己的脖子。
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沉望奚雪白的衣袍。
他僵在原地,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兄长在他面前倒下,连一句象样的道别都没有。
那一夜,年轻的沉望奚就那么抱着兄长逐渐冰冷的尸体,在血腥与绝望中,呆坐了整整一夜。
画面一转,天光微亮。
帐帘被猛地掀开,彼时同样年轻的乌兰云,不顾守卫阻拦闯了进来。
她看到帐内的惨状,脸色煞白,却强忍着恐惧,冲到沉望奚身边,声音坚定:
“沉望奚!看着我!你现在是大漠唯一的王室血脉了!你不能倒下!外头还在打仗!万千子民还在看着你!”
她看着沉望奚空茫的眼神,心一横,将他一只依旧搭在兄长身上、沾满血迹的手,强行拉了过来,紧紧按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还有……”乌兰云仰着头,泪水滑落,“我们又有孩子了。”
“逸年也还在王庭等着他的父亲,沉望奚,你听见没有?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啊。”
沉望奚的目光,终于缓缓移动,落在了自己被按在她小腹的手上,家人吗?
他沾着兄长鲜血的指尖微微颤斗,嘴唇翕动,干涩地重复了一遍那个词:
“家人……”
他抬起眼,看向乌兰云,象是在对她说,又象是在对自己确认,“是啊,我还有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