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顾异把最后一口热汤咽下肚,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顾异用剩下的水稍微冲洗了一下,重新放回背包里。在废土,一口好锅有时候比枪还难找。
“饭吃完了,该干正事了。”
顾异站起身,灭掉了那堆还在燃烧的金色油脂。
他这次溜出来,可不仅仅是为了这点口腹之欲。他有一个关于【诡异图鉴】机制的大胆猜想,急需验证。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以后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他顾异就是拥有无数条命的情报贩子。
他身形一闪,化作黑色的【回音蝠王】,贴着废墟的阴影低空滑翔,飞到了距离真菌母巢大约五百米的一栋半塌写字楼里。
这里地势较高,视野开阔,且处于下风口,是个绝佳的观测点。
落地,变回人形。
顾异深吸一口气,意识沉入图鉴。
【形态切换:腐烂暴君】
“咕叽——”
伴随着令人不适的血肉蠕动声,顾异的皮肤瞬间变成了深紫色,表面布满了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惨白色的骨刺从关节处刺破皮肤。
完美变成一团勉强看出是人形的紫色烂肉。
【能力发动:血肉仆役】
他抬起右手,掌心的血肉裂开,一团拳头大小的活性肉块从本体上分离,掉在地上。肉块迅速蠕动、分化,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只有30厘迈克尔、通体暗红、没有皮肤的小肉人。
这小东西看着挺恶心,但在顾异眼里,这就是今天的实验对象。
“接下来是关键。”
顾异没有使用【武装插槽】(那是绑定在本体上的),而是选择了【武装具现】。
他要试试把卡牌像装备一样,穿在这个分身身上。
三道流光闪过,强行融入了地上的那团血肉里。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生长声,地上的血肉团发生了剧变。
它长出了两条极其发达、类似于青蛙或者跳蚤的强壮后腿(跳跳骨);
脑袋两侧,长出了一对硕大无比、甚至有些滑稽的招风耳(亡者之耳);
而在它的面部正中央,没有鼻子嘴巴,只有一颗硕大的、散发着紫红色光芒的独眼(洞察者之瞳)。
最终成型的,是一个身高只有三十厘米,长得象个畸形大眼萌怪的侦查血肉人偶。
“去吧。”
顾异下达指令,同时也接通了感官共享。
“嗖!”
小东西后腿一蹬,瞬间弹射起步。它就象个橡胶球一样,在废墟间高高跃起,每一次落地都无声无息,几个起落就窜出了十几米远。
顾异本体则躲在写字楼的阴影里,闭上眼,完全沉浸在共享传来的感官中。
视野非常清淅,听觉更是敏锐到了极致。
小怪物的速度极快,而且体型小,根本没引起周围徘徊的那些缝合兽的注意。
它灵活地穿过警戒线,一路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沉降坑的边缘。
前方就是那一根根耸立的生物质排气孔。
“进。”
顾异操控着小怪物,对准其中一根最粗大的排气孔,猛地一跃。
它象只壁虎一样扒在了排气孔的边缘,然后顺着那满是粘液的内壁,滑了下去。
就在小怪物进入渠道,真正触碰到母巢内部环境的一瞬间。
顾异脑海中的图鉴,猛地一震!
【检测到高能生命体反应……】
【扫描完成】
【收容条件】:“内核吞噬”。
深入地下五十米的主巢室,找到其正在搏动的“真菌之心”,并将其完整吞食。
“成了!”
顾异心中一喜。
猜想验证成功!只要是他的血肉延伸,就能被图鉴判定为“本体接触”,从而触发收容信息的读取。
不过,看着那个“完整吞食”的条件,顾异嘴角抽了抽。
“吞这玩意儿?怕不是要被撑死。”
“继续探,看看里面到底长什么样。”
他操控着那个长着大眼睛的小肉人,顺着湿滑的排气孔内壁,继续向下滑落。
越往下,那股令人窒息的暗红色浓雾就越发厚重。这根本不是雾,而是密度高到可怕的活体孢子云。
刚下降了不到十米,异变陡生。
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红色微粒,就象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蚂蟥,疯狂地吸附在血肉奴仆湿润的体表上。
“滋滋……”
根本不需要攻击。
仅仅是接触,奴仆暗红色的皮肤上瞬间就长出了一层厚厚的、像红毛丹一样的绒毛。那些孢子在扎根,在急速繁衍,试图将这块外来的“鲜肉”同化成母巢的一部分。
幸亏这具身体源自【腐烂暴君】,本身就是极其霸道的e级诡异血肉,两股力量在表皮疯狂撕扯、吞噬,才勉强维持住了形体没有当场崩解。
但这也彻底暴露了它的存在。
周围原本平静蠕动的肉质管壁,突然猛地收缩了一下。
没有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巨大内脏受到刺激时的痉孪与蠕动。
“咕叽——”
整条渠道活了。
顾异通过共享视野清淅地看到,四周原本光滑、流淌着粘液的肉壁上,无数细小的毛孔瞬间张开。
下一秒。
千万根惨白色的、如同头发丝般细密的菌丝,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
它们不是死物。
它们每一根都在疯狂扭动,象是无数条细小的白色蠕虫,争先恐后地扑向那个闯入者。
这就是母巢的“免疫机制”。
不是为了战斗,纯粹是为了进食和清除异物。
“吱吱吱!”
血肉奴仆甚至来不及做出跳跃的动作,瞬间就被那白色的菌丝海淹没。
那些菌丝不仅仅是缠绕,它们分泌出高腐蚀性的消化酶,直接钻进了奴仆的肌肉纤维里,将其分解、液化、吸收。
没有任何博弈的空间。
顾异只感觉视野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紧接着,一股仿佛被强酸活生生融化的剧痛顺着神经链接瞬间反噬回来。
“啪。”
画面黑了。
连接断开。
那只全副武装的侦查人偶,连一秒钟都没撑住,就被母巢那贪婪的菌毯给彻底消化成了养分。
与此同时,顾异脑海中的图鉴传来三声脆响。
【警告:武装载体已死亡。】
【正在进入自我修复状态……预计修复时间:6小时。】
“代价也不小啊。”
顾异睁开眼,揉了揉眉心。
武装卡虽然不会象游戏装备那样彻底消失,但这种物理层面的损毁,需要消耗图鉴的能量去慢慢修补。
这六个小时里,这三张卡他是用不了了。
“不过,值了。”
顾异站起身,看了一眼那座依然在喷吐红雾的母巢,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不仅摸清了母巢的收容条件,更重要的是,他掌握了一种绝对安全的远程开图手段。
以后再遇到那种必须要“肉身试探”的规则或者陷阱,完全可以丢个小弟过去送死,自己在大后方坐享其成。
他先标记母巢这个位置,打算等实力再强一些后再来收容。
“收工,睡觉。”
顾异最后看了一眼远处那座在夜色中依然散发着暗红微光的母巢,身形一震。
漆黑的绒毛瞬间复盖全身,巨大的翼膜从肋下延展而出。
他化作一只硕大的【回音蝠王】,双翼一振,无声地滑入浓重的夜色,向着两公里外那栋废弃百货大楼飞去。
几分钟后。
顾异象一只归巢的雨燕,在空中折了个急弯,轻巧地落在了百货大楼三楼那扇不起眼的破窗台上。
“滋啦——”
黑色的翼膜收敛,骨骼回缩。他恢复了人形,拉上战术背心的拉链,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寒气和孢子粉尘,翻身进了屋。
楼下大厅的喧闹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的沉寂。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防备。
顾异通过楼板的缝隙往下扫了一眼。
大部分赏金猎人和士兵已经睡了过去,对于这帮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来说,能抢出一分钟睡眠都是赚的。
但在大厅的四个角,以及楼梯口的关键位置,依然亮着几点猩红的火光。
那是负责轮换值夜的哨兵。他们抱着枪,背靠着掩体,虽然身体疲惫,但眼神依然象狼一样盯着外面的黑暗。
而在二楼的指挥部,依然有微弱的无线电杂音传出,说明张铁也没睡。
这才是废土求生的常态:有人敢睡,是因为有人不敢睡。
顾异收回目光,没去惊动任何人。
他走到角落,准备找个地儿眯一会儿。
“去哪野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从阴影里飘了出来。
顾异脚步一顿。
剃刀正抱着那把长刀,靠在一根承重柱后面。她并没有睁眼,呼吸平稳,就象是在说梦话。
“上厕所。”顾异随口扯了个最烂的理由,“顺便去外面透透气,屋里脚臭味太重。”
“呵。”
剃刀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没再追问,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假寐,“下次去厕所记得把身上的血腥味散干净。太冲了。”
顾异闻了闻袖口。确实,刚才切肉煮肉,还是沾了点味道。
他笑了笑,没解释,在剃刀不远处的空地上坐下,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六点。
并没有阳光。
北区的天空依旧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和暗红色的孢子雾气笼罩。
“全员整备!准备撤离!”
随着张铁沙哑的命令声响起,这座临时的避难所“活”了过来。
没有什么激昂的动员,也没有复仇的口号。幸存下来的士兵和猎人们默默地收拾装备,搬运伤员,检查车辆。
每个人的动作都很快,透着一股“赶紧离开这鬼地方”的急切。
半小时后,残破的车队再次激活。
虽然只剩下来时一半的规模,而且大车小车都带伤,但这支钢铁洪流依然保持着严整的队形,以此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沿着被工兵清理出来的主干道,全速向南撤离。
顾异坐在指挥车的后排,通过布满灰尘的后窗,看向正在远去的废墟深处。
那个方向,是真菌母巢。
经过一夜的发酵,那里的红雾似乎变得更加浓稠了,象是一块凝固的血痂。
距离昨晚那个侦查人偶报废,已经过去了整整七个小时。
图鉴里那个原本灰暗破碎的【洞察者之瞳】图标,此时已经重新亮起,显示修复完成。
“正好,看看最后一眼。”
顾异心念一动,左眼瞳孔瞬间收缩,重瞳显现。
视线穿透了后窗厚厚的灰尘,焦距急速拉长。
在数公里外,那个巨大的沉降坑依然象个伤疤一样横亘在废墟中央。
通过洞察者之瞳的效果,他清淅地看到,那些矗立在坑底、原本杂乱无章的数十根【生物质排气孔】,此刻竟然不再是胡乱喷气。
它们正在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韵律,协同运作。
所有的烟囱同时喷吐,浓稠的红雾在沉降坑上空并没有散去,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堆积。
在义眼的高对比度视野下,那团红雾隐隐约约聚合成了一个巨大的、模糊的人形轮廓。
它就象是一个由孢子组成的幽灵巨人,悬浮在深坑之上,没有五官的面部正对着车队撤离的方向,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注视。
“它在学习……甚至在模仿。”
顾异心里一沉。
“看什么呢?”
旁边的铁壁凑过来,顺着顾异的视线往外看,但他没有义眼,只能看到一片红糊糊的雾,“我不建议你回头看。老辈人说,从鬼门关出来的时候回头,容易被鬼搭肩。”
“没什么。”
顾异收回视线,解除了武装,“就是觉得这地方,以后恐怕会更热闹。”
“热闹?这种热闹我可不想再凑了。”
铁壁骂骂咧咧地坐回去,从兜里摸出一支有些变形的雪茄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回程的路,走得很慢。
来的时候是浩浩荡荡的钢铁洪流,回去的时候,只剩下四辆还能动的装甲车和运输车。车
厢里塞满了重伤员和稍微值钱点的物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喘息声,排气管冒着浓浓的黑烟。
剩下的人,无论是正规军还是赏金猎人,都只能靠两条腿走。
哪怕来时的路已经被清理过一遍,没有了怪物的骚扰,但这几十公里的废墟路程,对于这群已经精疲力竭、身上带着伤的幸存者来说依然不好走。
两台幸存的“泰坦”机甲也没了拖车待遇。
它们迈着沉重的机械腿,走在队伍的两侧,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一个深坑,充当着移动的掩体和最后一道防线。
队伍就在这种沉默和疲惫中,象一条受伤的长蛇,在废墟中一点点挪动。
随着周围那种令人窒息的红色真菌逐渐稀疏,灰白色的石化建筑重新出现,再然后是熟悉的、满是尘土的混凝土废墟。
终于,在黄昏时分。
夕阳将天边染成了血色,将废墟的影子拉得老长。
在地平线的尽头,一道巍峨的、仿佛连接了天与地的灰色墙壁,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缓缓从暮霭中浮现。
那是【高墙】。
而在高墙脚下,一座如同钢铁要塞般的建筑群正闪铄着信号灯。
巍峨的高墙阴影下,这座钢铁要塞般的关卡大门紧闭。
按照往年的惯例,“寒潮”行动是一场持续五到七天的大规模拉锯战。
现在距离出发才过了不到两天,按理说,这时候车队应该正在矿区热火朝天地挖石头才对。
所以,当这支只剩下不到一半编制、浑身带伤、装甲板上挂着黑血和碎肉的车队出现在地平在线时,净化站的守卫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拉响了警报。
“停车!立即停车!”
扩音器里传来了守备军官严厉的呵斥声:“这里是第四净化站。标识符显示你们是‘寒潮’特遣队。根据任务表,你们现在的状态属于‘异常返航’!请立即通报情况!”
几道刺眼的探照灯光束瞬间打在了领头的指挥车上,几挺重机枪塔也转动枪口,锁定了这支看起来象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队伍。
“滋——”
指挥车的舱门打开。
张铁跳落车,甚至没戴头盔。他的脸上满是油污和硝烟,制服被挂破了好几处,整个人透着一股濒临极限的疲惫和暴躁。
他大步走到警戒线前,冲着岗亭吼道:
“我是张铁!任务代号‘寒潮’!我们遭遇了不可抗力,任务终止!重复,任务终止!”
一名穿着干净制服的守备上尉带着两名士兵快步跑了过来。他看着眼前这支残破不堪的队伍,又看了看张铁那副狼狈样,眼里全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老张?怎么搞成这样?”
上尉看了一眼时间,语气里满是怀疑:“你们才出去两天!就算是遇到尸潮,也不至于被打回来吧?你的补给车呢?你的回收车呢?”
“别提了,全折在里面了。”
张铁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声音沙哑:“情报有误。母巢……醒了。而且出现了有组织的活体机械化部队反击。这不是以前那种割草行动了,这是战争。”
“什么?!”上尉脸色大变。
“具体情况我会直接向a环区总局提交一级战损报告。
”张铁不想在门口浪费时间,他指了指身后的车队,“现在,我们要进站。我有重伤员,还有重要的侦查数据,必须立刻送回去。”
上尉看着张铁那不象是在开玩笑的眼神,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明白了。”
他没有再多问,转身冲着岗亭挥手:“解除锁定!开启隔离信道!医疗组待命!”
“但是老张,规矩你懂的。”
上尉回过头,指了指头顶的喷淋设备,“不管你们带回来了什么消息,该走的流程一步不能少。这种状态回来,谁知道你们身上带了多少孢子。”
“我知道。来吧。”张铁张开双臂。
“所有人落车!列队接受消杀!”
“车辆进入隔离区进行高温冲洗!所有人员和战利品必须经过辐射检测才能带入c环区!”
顾异跳落车。
迎接他们的不是凯旋的鲜花,而是劈头盖脸喷下来的高浓度消毒泡沫。
刺鼻的白色泡沫瞬间将他淋成了雪人,那股浓烈的化学药剂味道呛得人直咳嗽,皮肤上载来阵阵刺痛。
但他没有躲。
顾异摘下防毒面具,任由泡沫流进脖子里。
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这充满了工业废气、消毒水味,但唯独没有那种甜腻血腥味的浑浊空气。
那是属于人类世界的味道。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