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通风渠道深处。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味。
那个红色的蜡笔涂鸦就在前方,那个箭头指着左边的一个分岔口。
剃刀趴在狭窄的渠道里,并没有看那个箭头一眼。她鼻翼微微抽动,作为行刑人,她对鲜血的感知力比鲨鱼还敏锐。在右边那个看似死胡同的岔路口里,渗出了一丝极淡、但极其新鲜的血腥气。
那是活人的血,而且是不久前刚流出来的。
剃刀冷哼一声,无视了那个充满诱导性的蜡笔画,抽出腰间的短刀,向着右侧爬去。
爬了大概三十米,她通过下方的百叶窗格栅,看到了下面的景象。
这是一间完全封闭的手术室。
房间中央摆着两张满是血污的手术台。两名失踪的人联工兵正被皮带死死绑在上面。
他们的胸腔已经被切开,皮肤被整张剥离,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屠夫围裙的【缝合主刀手】正背对着剃刀,手里拿着巨大的针筒,将一种灰白色的菌丝强行注入士兵的肌肉纤维里。
“呃……呃……”
士兵还没死。他们的声带被切除了,只能发出这种气泡破裂般的声音。
随着菌丝注入,他们的身体开始发生剧烈的排异反应。左边那个士兵的肌肉迅速膨胀、畸变,骨骼刺破皮肤,正在向着【畸变病人】转化。
而右边那个士兵没扛住,身体迅速僵硬、灰白化。
“失败品。”
主刀手闷声说了一句,随手按下一个按钮。手术台翻转,那具变成半成品的石膏尸体直接滑进了一个黑黝黝的渠道口,通向地下深处。
“原来如此。”
剃刀眼神冰冷。
“哐!”
剃刀一脚踹开格栅,整个人象一只黑色的鹰隼坠落。
主刀手刚听到动静想转身,一道漆黑的刀光已经划过了它的脖子。
没有任何悬念。
这种只会做手术的精英怪,在鬼人化的剃刀面前,甚至没机会举起手里的锯子。
巨大的头颅滚落。
剃刀甩掉刀上的血,转身走向手术台。
那名还在畸变的士兵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流下眼泪。他已经没救了,菌丝已经侵入脑干,变成怪物只是时间问题。
他在求死。
剃刀沉默了一秒,反手握刀,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走好。”
她从身上抽出一把短刀给了他最后的尊严,然后在那个死去士兵的制服上擦干了血迹,没有回头多看一眼那残酷的改造现场,便转身钻进了通风渠道,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四楼的走廊里。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却不显慌乱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顾异带着铁壁三人刚转过楼梯拐角,一抬头就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的剃刀。她身上的煞气还没散干净,脚边的地砖上踩出了几个清淅的血脚印,显然刚才又经过了一番厮杀。
“没死在下面?”剃刀抬起眼皮,那双死鱼眼扫了顾异一下,语气虽然依旧冷淡,但明显比对别人多了一分耐心。
“差点。不过运气好,拿到了通关攻略。”
顾异笑了笑,没有废话,甚至略过了寒喧,直接切入正题:“情况基本摸清了。地下室有个被锁着的真嘉拉,是怨念集合体。我们在外面看到的那个画画的小女孩,是诱饵,是假的。”
“我知道。”
剃刀冷冷地接过了话头:“楼上有个改造车间。那个假货利用蜡笔画把人骗进去做实验,失败品冲到地下,成功的放到楼里当怪。这是一家黑医院。”
这番流畅的情报交换,让跟在后面的铁壁和火狐不由得面面相觑。
两人交换了一个见鬼的眼神。
在c环区,剃刀是出了名的“哑巴杀手”,平时能动手绝不逼逼。怎么这个刚入行的新人跟她说话这么随意?而且看剃刀这样子,不仅没生气,反而还挺配合?
看来这个叫“黑匣”的小子,跟这位女煞星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不过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彻底闭环。那个所谓的院长和假嘉拉,就是这所医院的幕后黑手。
“那现在怎么办?”铁壁瓮声瓮气地问,打破了沉默,“既然知道了正主在上面,直接冲上去干?”
“不行,那是下下策。”
顾异摇了摇头,指了指脚下:“虽然我不确定那个院长的具体能力,但这里是他的地盘,在那间办公室里,规则肯定对他最有利。跟他硬碰硬,我们未必能占便宜。”
他想起了地下室里嘉拉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
“而且,我在下面答应了那个真正的嘉拉。她想亲手报仇。那里是她的主场,只有把院长弄到地下二层去,借那个疯女儿的手,我们才有胜算。”
“弄下去?”
火狐皱眉,吹了个泡泡:“说得轻巧。那是诡异,又不是我想搬就能搬的家具。怎么弄?绑架?还是骗?”
“不管用什么方法。”
顾异整理了一下那件破烂的衣领,眼神变得有些深沉和狠厉:“见机行事。我们手里有他不知道的信息差,这就是筹码。只要能让他离开那间办公室,不管是骗他下来,还是把他打下来,只要进了地下室,就是胜利。”
几人对视一眼。
虽然这个计划听起来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在没有情报的情况,也只能先干了再说。
“走。”
铁壁不再多问,重新提起了塔盾。
五人向着顶楼,进发。
到了六楼。
这里和下面的脏乱差完全是两个世界。
走廊上铺着厚重的红色地毯,墙壁上挂着名贵的油画,空气中没有血腥味,只有淡淡的熏香。
众人推开走廊尽头那扇巨大的雕花橡木门。
“吱呀——”
宽敞明亮的院长办公室里,一台留声机正在缓缓转动,播放着那首着名的《致爱丽丝》。
在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着一个身材高瘦的身影。
他穿着考究的燕尾服,戴着白手套,脸上复盖着一张没有五官的白色石膏面具。
而在他的怀里,抱着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
正是那个被顾异在地下室一刀劈散的“假嘉拉”。
此时的她,正用一种怨毒至极的眼神死死盯着门口的顾异。看到顾异进来,她象是受了天大委屈一样,指着顾异尖叫起来:
“爸爸!就是他!就是这个坏人打碎了我的投影!他还想把下面那个怪物放出来!”
这一声尖叫,瞬间打破了房间里优雅的氛围。
“老东西,纳命来!”
铁壁最烦这种装神弄鬼的场面。他没有任何废话,举起那面满是划痕的塔盾,像辆坦克一样对着办公桌发起了冲锋。
只要近身,哪怕是块钢板,也得被他这几百斤的动能撞个好歹。
然而,坐在椅子上的杰克连动都没动。
他只是微微侧头,面具下传出一个优雅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嘘——我不喜欢粗鲁的客人。”
话音未落。
正在冲锋的铁壁感觉自己象是冲进了一池粘稠的胶水里。他那一身足以撞碎墙壁的动能,在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并不是被定身,而是所有的“攻击意图”都被这个房间的规则强制化解。他手里那面塔盾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根本举不起来,只能“哐当”一声砸在地毯上。
与此同时,后面的火狐刚想抬起双枪。
但她惊恐地发现,手里那两把平时嗜血如命、只要闻到杀气就会兴奋的活体枪械,此刻竟然象是遇到了天敌,或者说是瞬间进入了冬眠。枪管上的肉膜紧闭,血管萎缩,彻底哑火了。
在这个房间里,一切暴力手段都被禁止。
哪怕是这五个身经百战的行刑人,在这里也只能像拔了牙的老虎一样,不得不收起爪牙。当然,这个规则是公平的,那位院长也没有发动任何攻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虽然你们很粗鲁,但你们的身体……很强壮。”
杰克站起身,象个优雅的绅士一样整理了一下领结,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些想要杀他的人,而是低头温柔地抚摸着怀里的小女孩。
“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怪物,我是一位致力于治愈女儿的父亲。”
他指着怀里的假嘉拉,语气充满了溺爱:
“看,这才是我的嘉拉。纯洁、善良、完美的灵魂。”
随后,他又嫌恶地指了指脚下的地板,也就是地下室的方向:
“而下面那个……是病灶。是被病毒和怨念占据的、腐坏的躯壳。”
众人的眼神变了变,有些迟疑。
杰克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他摊开手,继续说道:
“手术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只要把这个完美的灵魂,重新植入那个躯壳里,再切除掉那些腐坏的部分,我的女儿就能真正复活。”
“但我无法靠近那个躯壳。地下室充斥着那种肮脏的怨气,排斥我这种‘纯净’的存在。所以我需要你们——一群强壮、充满煞气、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的‘外人’。”
“我需要你们帮我按住它,充当手术台的束缚带。”
说着,他看向被规则压制得没脾气的众人,抛出了诱饵:
“这是个交易。帮我完成手术,我就给你们签出院单。而且这医院里的金条、珍贵药剂,还有那些旧时代的医疗器械,你们随便拿。”
铁壁和火狐对视一眼,手里的劲儿松了松。
虽然明知道这老头嘴里没几句实话,但在这种“无法动武”的规则压制下,硬刚显然没戏。而且……如果只要帮个忙就能拿钱走人,似乎也没必要非得拼命?帮谁不是帮?
就在气氛僵持、众人尤豫不决的时候。
顾异动了。
他身上的规则压制似乎比别人松一些。
他突然收起了那种防御姿态,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变成了一种仿佛大梦初醒般的恍然大悟和敬佩。
“原来是这样!”
顾异上前一步,一脸诚恳地大声说道:
“我就说嘛!我在地下室见到的那个怪物,长得跟恶鬼一样,见人就杀,怎么可能是院长您的千金?原来那是‘病灶’啊!”
他指着杰克怀里的假嘉拉,语气谄媚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这才是天使!这才配当院长您的女儿!我之前是被那个怪物的幻象给骗了,这才产生了误会!”
假嘉拉愣住了。
她显然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人。
作为被创造出来的虚假人格,她继承了父亲的傲慢和对完美的执着,同时也拥有孩童特有的虚荣心。顾异这番不要脸的吹捧,正好挠到了她的痒处。
小女孩扬起下巴,原本怨毒的眼神稍微收敛了一些,哼了一声:
“算你识相。爸爸,这人虽然讨厌,但眼光还凑合。”
杰克面具下的眼睛眯了眯。
“很好。”
杰克点了点头,周围那种令人窒息的规则压制稍微松动了一些。
顾异立刻转身,背对着杰克,面对着还在发愣的队友们。
他一边疯狂地眨眼打暗号,一边大义凛然地喊道:
“各位!听到了吗?院长这是在救人!咱们既然是拿钱办事的,帮个忙怎么了?总比在那儿跟个烂肉块死磕强吧?而且事成之后还有金条拿,何乐而不为?”
铁壁和火狐都是老江湖,看到顾异那快抽筋的眼皮,哪里还不明白。
“行吧。”
火狐耸了耸肩,收起那两把已经蔫了的枪,装作无奈地说道:“你是雇主你说了算。只要给钱,我不介意帮谁。”
剃刀更是干脆,冷冷地把刀归鞘:“带路。”
见这群桀骜不驯的暴徒终于低头,杰克满意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识时务者为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