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峰的吼声在狂风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但每一个字都象钉子一样扎进了队员们的耳朵里。
这是一种求生的本能。
也是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雷鸣咬着牙,顾不上断裂的肋骨传来的剧痛。
他甚至没有工具。
直接用手,用那把已经卷刃的战术匕首,在那块巨大的黑色岩石背风面,疯狂地刨着积雪。
其他的队员也是一样。
大家象是一群在绝境中求生的土拨鼠。
手指冻僵了,就放在嘴边哈口热气。
哈气不管用了,就在雪地上用力搓两下。
血顺着指甲缝流出来,瞬间就在雪里凝成了红色的冰珠子。
没人喊疼。
因为大家都知道,停下来就是个死。
江海峰把岁岁放在岩石的凹陷处,用自己那件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作战服给她挡着风。
他又把云若水小心翼翼地放在岁岁身边。
然后转身添加到了挖掘的队伍中。
他是兵王。
哪怕是挖洞,他也是最高效的。
他的双手象是一对铁铲,每一次挥动都能带起一大团压实的积雪。
“动作快点!”
“入口要小!里面要大!”
“注意加固顶层,别把自己埋了!”
江海峰一边挖,一边大声指挥着。
这是野外生存的铁律。
在这种极寒的暴风雪天气里,雪屋是唯一能保命的堡垒。
雪虽然冷,但它是最好的绝热体。
只要挖得够深,封住入口,里面的温度能比外面高上十几二十度。
十分钟。
仅仅用了十分钟。
一个能够容纳十几个人的简易雪屋,就被这群为了活命而爆发潜能的汉子们挖了出来。
“进洞!”
“快!”
江海峰一把抱起云若水,率先钻了进去。
雷鸣等人紧随其后。
最后一名队员钻进来后,迅速用一块切好的雪砖,堵住了那个狭小的入口。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外面那鬼哭狼嚎般的风声,瞬间就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雪屋里黑漆漆的。
只有大家急促的呼吸声,还有牙齿打架的“咯咯”声。
虽然没有风了。
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依然象是一条条冰冷的毒蛇,在每个人的血管里乱窜。
“好冷……”
小虎哆嗦着,他的腿伤最重,失血过多让他对寒冷的抵抗力几乎为零。
他的眉毛、睫毛上全是白霜。
脸色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败色。
这是严重失温的前兆。
如果不赶紧采取措施,哪怕躲进了雪屋,他们也会在一个小时内,变成一堆硬邦邦的尸体。
“生火!有没有能生火的东西?”
雷鸣摸遍了全身,绝望地发现,打火机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
就算有,这里也没有燃料。
除了雪,还是雪。
江海峰摸了摸怀里的岁岁。
小丫头的手也是冰凉的。
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爸爸……放我下来。”
岁岁挣扎着从江海峰怀里坐起来。
她打开了那个一直视若珍宝、哪怕是在水里逃命也没丢掉的小药包。
借着雪屋里微弱的反光。
大家看到岁岁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那是之前在基地里顺手拿的一个钛合金饭盒。
接着。
她又从包的最底层,翻出了几株干枯的、红得象火一样的草药。
“这是‘烈焰草’。”
岁岁的小手有些颤斗,但动作却异常麻利。
“是在神医谷的火山边上采的。”
“师父说,这个草很辣很辣,平时不能吃,吃了会流鼻血。”
“但是现在,它能救命。”
岁岁把那几株草药揉碎了,扔进饭盒里。
然后捧起地上的雪,塞进饭盒,直到塞满。
“可是……没火怎么煮啊?”
一名队员绝望地问。
岁岁没有说话。
她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倒出了一点点白色的粉末,撒进了饭盒里。
那是“地火粉”,是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矿物粉末,遇水就会发热。
“滋滋滋——”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饭盒里的雪,竟然开始冒泡了!
虽然没有明火。
但那个饭盒变得滚烫。
雪水融化,和那红色的草药混合在一起。
一股极其刺鼻、辛辣、甚至带着点苦涩的味道,在狭小的雪屋里弥漫开来。
这味道并不好闻。
但在此时此刻,对于这群快要冻僵的人来说。
这就是世界上最香的味道!
那是热气的味道!
那是活着的味道!
“咕嘟咕嘟……”
几分钟后,一盒暗红色的、像岩浆一样的汤药熬好了。
“喝!”
岁岁端起饭盒,第一个递给了江海峰。
“爸爸先喝。”
江海峰摇摇头,推给了旁边快要昏迷的小虎。
“给伤员先喝!”
“不!”
岁岁倔强地把饭盒举到爸爸嘴边。
“爸爸是头狼。”
“头狼不倒,狼群才能活。”
“爸爸必须先喝!”
江海峰看着女儿那坚定的眼神,心头一热。
他不再推辞。
接过饭盒,仰头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
这汤刚一入口。
江海峰就感觉象吞了一口烧红的炭!
那股辛辣的热流,顺着喉咙直冲胃部。
然后“轰”的一声,在胃里炸开。
热气瞬间顺着血管,冲向四肢百骸。
原本冻僵的手指、脚趾,开始有了刺痛感。
那是血液重新流动的信号!
“好酒!”
江海峰大吼一声,虽然这根本不是酒,但比最烈的烧刀子还要带劲!
饭盒在众人手中传递。
每个人都喝了一口。
“嘶——哈——!”
“爽!太爽了!”
“我感觉肚子里着火了!”
原本死气沉沉的雪屋,瞬间有了生气。
大家的脸上,都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但这代表着生机。
最后。
饭盒里还剩下一小半。
岁岁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汤,喂进了云若水的嘴里。
云若水此时的情况很糟糕。
她的头发已经灰白了一半。
脸上的皮肤也变得松弛,眼角的皱纹深得象刀刻一样。
那是“天人五衰”在加速。
但随着这口“暖身汤”下肚。
云若水那灰败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她那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
虽然不能阻止衰老,但至少,暂时吊住了命。
岁岁放下饭盒。
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的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象个熟透的苹果。
“婆婆……”
岁岁伸出小手,摸了摸云若水那满是皱纹的脸。
“你会好起来的。”
“岁岁一定会治好你的。”
云若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看透了世间沧桑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慈爱和泪光。
她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四岁的小娃娃。
看着她为了救大家,忙前忙后,连一口汤都舍不得喝。
云若水的心,象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孩子……”
云若水的声音沙哑,虚弱。
她费力地抬起手,握住了岁岁的小手。
“你的针法……”
“你的药理……”
“象极了你师父……”
“那个倔老头……倒是收了个好徒弟啊……”
岁岁吸了吸鼻子,把脸贴在云若水的手心里。
“师父说,医者父母心。”
“婆婆你是师祖,就是岁岁的长辈。”
“岁岁一定要让你活到一百岁……不对,是一千岁!”
云若水笑了。
虽然满脸皱纹,但那个笑容,却温暖得象是春风拂过冰原。
她从怀里摸索了一下。
虽然现在动不了,但她的眼神示意岁岁看向她的衣领。
那里有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玉扣。
“这里面……藏着神医谷的一套心法……”
“本来是留给那个叛徒的……想跟他同归于尽……”
“现在……”
“给你了……”
江海峰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这个铁打的汉子,眼框也有些湿润。
他伸出手,把女儿和这位千年前的老祖宗,一起揽进了怀里。
雪屋里。
温度在升高。
不仅仅是因为那碗汤。
更是因为这流淌在血脉里的、名为“传承”与“爱”的温度。
大家挤在一起。
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暖。
在这个冰天雪地的绝境里。
他们就象是一簇微弱但顽强的小火苗。
无论风雪多大。
都无法将他们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