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这一个字,是从江海峰的喉咙深处炸出来的。
带着血腥味。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没有丝毫尤豫,两条腿象是装了弹簧的钢铁支架,猛地发力。
背上背着刚刚苏醒、身体软得象面条一样的云若水。
左手死死抄起地上的岁岁,把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胸口。
右手架起肋骨断了好几根、嘴里还在涌血的雷鸣。
一个人,扛起了三个人的命。
“轰隆隆——!!!”
脚下的冰面在剧烈颤斗。
这不是普通的地震。
这是整座冰山在哀鸣,在解体。
头顶上,巨大的冰锥象是一把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失去了束缚,呼啸着砸了下来。
“小心!”
江海峰一声低吼,身体猛地向左侧一闪。
“砰!”
一块足有磨盘大的冰块,狠狠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冰屑四溅。
要是晚那么零点一秒,他们几个就得变成肉泥。
“妈的!这群疯子!”
雷鸣疼得龇牙咧嘴,但他也是条硬汉,咬着牙,尽量用自己的双腿分担一点重量。
“队长!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跑!”
“闭嘴!省点力气喘气!”
江海峰头也不回,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象是一条条蜿蜒的小蛇。
汗水刚流出来,就被冷空气冻成了冰渣子。
信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红色的警报灯象是在滴血。
“警告!警告!地热能源内核已过载!”
“自毁程序倒计时:四分三十秒!”
冰冷的电辅音在回荡。
四分三十秒。
这就是他们剩下的命。
“往哪走?!”
前面的路被一块坍塌的巨石堵死了。
特遣队的几个队员灰头土脸地冲回来,一脸绝望。
“队长!前面路断了!”
这里是冰山内部,本来就象个迷宫。
现在到处都在塌方,原来的地图早就废了。
江海峰停下脚步,大口喘着粗气。
肺里象是塞了一把碎玻璃,每呼吸一次都疼得要命。
他看了一眼四周。
到处都是崩塌的轰鸣声,根本分不清方向。
“岁岁!”
江海峰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儿。
岁岁的小脸煞白,刚才那一针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气神。
但此刻,她的大眼睛依然亮得惊人。
“爸爸……放我下来……”
岁岁挣扎着下地。
她没有乱跑,而是闭上了眼睛。
小鼻子轻轻动了动。
在这个充满了硝烟味、血腥味和焦糊味的混乱空间里。
她在找一样东西。
风。
只要有出口,就一定会有空气的对流。
“呼……”
岁岁深吸一口气,小手伸向空中,感受着那微不可查的气流变化。
周围的爆炸声仿佛都消失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气流的线条。
一秒。
两秒。
“这边!”
岁岁猛地睁开眼,小手指着右侧一条看起来不起眼的、甚至有些狭窄的冰缝。
“风是从那边吹过来的!”
“那边有咸咸的味道!”
“是大海的味道!”
江海峰眼睛一亮。
“听岁岁的!走右边!”
“全体跟上!快!”
队伍再次激活。
这哪里是逃命,简直就是在和死神赛跑。
右侧的冰缝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大家不得不排成一字长蛇阵。
江海峰依然背着云若水,但他必须侧着身子才能挤过去。
尖锐的冰凌划破了他的作战服,割开了他的皮肤。
但他一声不吭。
血迹在冰墙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红线。
“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刚才他们停留的那个大厅,彻底塌了。
滚滚烟尘夹杂着火光,象是一头吃人的怪兽,紧追在他们屁股后面。
“快!再快点!”
雷鸣在后面吼着,推着前面的队员。
突然。
“啊!”
一声惨叫从队伍中间传来。
一名年轻的队员,因为跑得太急,脚下一滑。
就在这时。
头顶一块松动的巨石,带着呼啸的风声坠落。
“咔嚓!”
巨石不偏不倚,正好压住了他的右腿。
“小虎!”
雷鸣目龇欲裂,想要冲过去。
但信道太窄,他被卡在后面。
小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冷汗如雨下。
他试着抽了一下腿。
纹丝不动。
骨头估计已经碎了。
“队长……别管我了……”
小虎看着后面越来越近的火光,看着头顶不断掉落的碎石。
他从腰间拔出一颗光荣弹。
眼神里透着一股决绝。
“路太窄,带着我是累赘……”
“你们快走!我给你们断后!”
“把这石头炸了,路就堵上了,火就过不来了!”
这是要用自己的命,给战友换一条生路。
“放屁!”
江海峰怒吼一声。
他把云若水交给旁边的队员,几步冲到小虎身边。
“老子的兵,只有站着死的,没有被石头压死的!”
“都给我过来!抬!”
江海峰双手扣住那块足有几百斤重的巨石边缘。
“一!二!三!起!”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作战服被撑得紧紧的。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起啊!!!”
其他的队员也纷纷冲上来,有的用肩膀顶,有的用手抬。
在这个随时可能全军复没的绝境里。
没有人选择逃跑。
那块巨石,在众人的怒吼声中,竟然真的被抬起了一丝缝隙。
“啊——!”
小虎惨叫着,被战友硬生生地从石头底下拖了出来。
腿已经变形了。
血流如注。
疼得他差点昏死过去。
“岁岁!”
江海峰大喊。
不需要爸爸多说。
岁岁早就拿着银针冲过来了。
她看着小虎叔叔那条血肉模糊的腿,小眉头皱成了川字。
这时候没时间做手术,也没时间包扎。
必须先止疼,止血,让他保持清醒。
“忍一下哦叔叔!”
岁岁的小手快如闪电。
“嗖嗖嗖!”
三根银针,精准地扎在了小虎大腿根部的几个大穴上。
截脉!
原本喷涌的鲜血,瞬间止住了。
那种钻心的剧痛,也被强行压了下去。
“这是‘麻沸针’,半个小时内你感觉不到疼。”
岁岁的小脸严肃得象个老中医。
“但是你要记住,这腿还在,你要自己跑!”
小虎咬着牙,眼泪混着汗水流下来。
“是!小首长!”
两名队员架起小虎。
队伍再次狂奔。
“倒计时:一分钟!”
冰冷的电辅音象是在催命。
前面的路越来越宽。
风也越来越大。
那股咸腥的海水味,已经很浓了。
“看到了!出口!”
前面的尖兵大喊一声。
只见前方出现了一抹亮光。
那是外界的光!
“冲出去!”
江海峰背起云若水,一把捞起岁岁。
所有人都在透支最后的体力。
那种肺部要炸裂的感觉。
那种双腿灌了铅的感觉。
都在求生的本能下被忽略了。
近了。
更近了。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轰隆隆——!!!”
身后的信道开始大面积坍塌。
热浪已经舔到了他们的后背。
江海峰猛地一跃。
象是一头冲出牢笼的猛虎。
带着所有人。
冲向了那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