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整整三天三夜。
越往西南腹地走,路就越难走。
从柏油路到水泥路,再到碎石路,最后只剩下满是泥泞的车辙印,连越野车都开得象是在跳迪斯科。
两旁的树木越来越高大,遮天蔽日,空气变得湿热粘稠,象是裹了一层浆糊在身上。
“这也太偏了。”
开车的战士小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秦老,地图上显示的坐标应该就在这附近了,但这哪有村子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秦卫国坐在副驾驶,戴着老花镜,手里捧着那张泛黄的军用地图,眉头皱成了“川”字。
他推了推眼镜,指着前面的一片迷雾。
“按照岁岁师父留下的笔记,穿过这片‘迷魂凼’,应该就能看到药王村了。”
坐在后座的岁岁,正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她的小脸上虽然涂着迷彩油,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依然灵动。
她抽了抽鼻子,像只警剔的小兔子。
“秦爷爷,前面有毒气哦。”
岁岁奶声奶气地提醒道。
“那是瘴气,而且里面还混着‘鬼打墙’的味道。”
“鬼打墙?”
小张心里一咯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小神医,这世上真有鬼啊?”
岁岁摇了摇头,小揪揪跟着晃了晃。
“不是鬼啦,是一种叫‘迷魂草’的植物散发出来的味道,吸多了会让人脑子迷糊,转圈圈。”
说着,岁岁从随身的小药篓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颗红彤彤的药丸。
“一人一颗,含在嘴里别咽下去。”
“这是‘辟瘴丹’,吃了就不怕啦。”
战士们赶紧接过药丸塞进嘴里。
一股辛辣清凉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刚才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大半。
车队继续前行,一头扎进了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里。
能见度瞬间降到了不足五米。
四周静得可怕,连鸟叫虫鸣都听不到,只有车轮碾过腐烂落叶发出的“沙沙”声。
不知道开了多久,眼前的迷雾突然散去。
一片壑然开朗的谷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到了!”
秦卫国激动地指着前方。
只见在群山环抱之中,坐落着一个古老的村落。
村子里的房子都是那种吊脚楼,黑瓦木墙,依山而建,错落有致。
村口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古朴的大字——“药王村”。
只不过,这石碑上长满了青笞,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意。
车队刚在村口停下,还没等众人落车。
“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铜锣声突然在村子里响了起来。
紧接着,几十个身穿苗服、手持猎枪和弯刀的村民,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他们个个面色黝黑,眼神警剔,瞬间就把车队团团围住。
“什么人!胆敢擅闯药王村!”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的老头,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拐杖头上还盘着一条黑蛇木雕。
这应该就是村长了。
秦卫国赶紧落车,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恶意。
“老乡,别误会,我们是……”
“闭嘴!”
村长厉声打断了他,手里的拐杖狠狠往地上一顿。
“不管你们是谁,药王村不欢迎外人!”
“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起哄,一个个举起手里的家伙,甚至有几条大黑狗冲着他们狂吠。
这架势,简直比遇到土匪还凶。
负责护送的战士们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手按在了枪套上。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车门打开了。
岁岁背着她的小药篓,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那小小的身板,在一群全副武装的壮汉中间显得格外突兀。
但她一点也不怕。
她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走到村长面前,昂着小脑袋看着他。
“老爷爷,你肝火太旺了哦,这样容易中风的。”
岁岁的第一句话,就让现场安静了几秒。
村长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这个还没有他拐杖高的小娃娃。
“哪来的小奶娃?断奶了吗就敢跑这儿来撒野?”
岁岁也不生气,依然笑眯眯的。
“我是来找药的。”
“我爸爸生病了,需要‘长生藤’救命。”
“长生藤?”
这三个字一出,在场所有村民的脸色瞬间大变。
原本只是警剔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惊恐和愤怒。
就象是听到了什么禁忌的诅咒。
村长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胡子都翘了起来。
“住口!”
他猛地后退一步,指着岁岁的手指都在哆嗦。
“谁告诉你有这种东西的?!”
“那是神树的胡须!是用来镇压山里那个……那个东西的!”
“动了它,山神发怒,我们全村都要遭天谴!都要死绝!”
“滚!立刻滚!再不走我就放蛊虫了!”
村长的反应大大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秦卫国没想到,这就是一味药材,怎么还扯上封建迷信和全村的性命了?
他刚想上前解释,却被岁岁拉住了衣角。
岁岁冲秦卫国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她转过身,并没有离开,而是径直走到村口那棵大榕树下。
她把背上的药篓放下来,从里面掏出一块白布铺在地上。
又拿出了那一排排亮闪闪的银针,还有几个瓶瓶罐罐。
接着,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面小旗子,插在旁边。
旗子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专治不服”。
(划掉)写的是“义诊,不收钱”。
这操作把所有人都看懵了。
这是要干嘛?摆摊?
村长气笑了:“小娃娃,你这是在玩过家家吗?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岁岁盘腿坐在白布上,双手托着下巴,一脸淡定。
“老爷爷,我看你印堂发黑,嘴唇发紫,呼吸的时候还有哨音。”
“你是不是每天晚上睡觉,都要咳醒好几次?而且只有跪着睡才舒服一点?”
村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确实有严重的哮喘和肺气肿,这几年越来越严重,正如这小娃娃所说,晚上根本没法躺平睡。
但这事儿只有家里人知道啊。
“你……你怎么知道?”
“我看出来的呀。”
岁岁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是大夫,我能看见你们身上的‘气’。”
“我不光能看见你的病,还能看见你孙子的病。”
岁岁伸出小手,指了指躲在村长身后,一个探头探脑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大概五六岁,长得瘦瘦小小的,脸色苍白得象张纸,嘴唇却紫得吓人。
他稍微动一下,就要大口喘气。
“那个小哥哥,他的心里有个洞。”
“他的‘心气’一直在漏,如果不补上,他活不过今年冬天。”
这句话象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村长的天灵盖上。
那是他唯一的孙子,叫阿木。
阿木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找了无数大夫都说治不好,只能等死。
这也是村长的一块心病。
“你……你胡说!”
村长虽然心里信了大半,但嘴上还是硬。
“我都治不好的病,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能治?”
岁岁也不废话,直接从银针包里抽出一根长针。
“能不能治,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要是治坏了,我把命赔给你。”
岁岁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那是属于神医谷传人的骄傲。
村长看着孙子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又看了看岁岁那坚定的眼神。
他的内心在剧烈挣扎。
死马当活马医吧!
“好!让你试!”
村长一咬牙,把孙子拉了出来。
“但是你要是敢乱来,我让你出不了这个村!”
岁岁笑了笑,示意阿木躺在白布上。
阿木有些害怕,缩了缩身子。
岁岁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塞进阿木嘴里。
“哥哥吃糖,一点都不疼哦。”
趁着阿木吃糖分神的瞬间。
岁岁的小手快如闪电。
“嗖——!”
一根银针精准地扎入了阿木胸口的“膻中穴”。
紧接着,又是两针,分别扎在“内关”和“神门”。
岁岁伸出小手,轻轻弹了一下针尾。
“嗡——!”
银针发出一阵轻微的颤鸣声。
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顺着银针缓缓注入阿木的体内。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呼吸急促、满头大汗的阿木,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起来。
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润。
紫得发黑的嘴唇,颜色也淡了不少。
阿木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脸惊喜地看向爷爷。
“阿爷……我不闷了……”
“这里……暖洋洋的,好舒服……”
“阿木!”
村长激动得扔掉拐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孙子紧紧抱在怀里。
老泪纵横。
几年了!
他从来没听孙子说过“舒服”这两个字!
周围的村民也都看傻了眼。
这……这就是神仙手段啊!
一时间,原本充满敌意的目光,全都变成了敬畏和渴望。
村长擦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对着岁岁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神医……我有眼不识泰山!”
“刚才多有得罪,请您见谅!”
岁岁连忙摆手,想把村长扶起来,奈何力气太小扶不动。
“老爷爷,不用客气啦。”
“治病救人是大夫的本分嘛。”
“那……长生藤的事……”
秦卫国见缝插针地问道。
村长的脸色又变得有些为难,但他看了看怀里重获新生的孙子,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也许这就是命。”
“既然小神医救了我孙子,那就是我们全村的恩人。”
“但这长生藤……”
村长的眼神变得有些恐惧,压低了声音说道。
“它长在后山的‘鬼愁崖’上。”
“那地方是禁地,从来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不是我不让你们去,是真去不得啊。”
“那里面的东西……比老虎狮子可怕一万倍。”
岁岁眨了眨眼睛,毫无惧色。
“我不怕。”
“我有爸爸要救,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
村长看着这个只有四岁的小娃娃,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敬佩。
他咬了咬牙,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好!”
“既然你有这份孝心,又有这身本事。”
“我这把老骨头,就陪你们走一遭!”
“要是真出了事,咱们爷孙俩在黄泉路上也有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