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有时候是希望的曙光。
但有时候,也是审判的烈焰。
对于陈家人和秦卫国来说,监护仪上那排疯狂飙升的绿色数字,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是天降的福音。
但对于刘承德教授来说,那每一个跳动的数字,都象是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在他那颗由科学和权威构筑起来的、坚硬而高傲的心脏上!
“不……”
刘教授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那张涨成了猪肝色的老脸,此刻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不可能……”
他失魂落魄地,朝着那台正在欢快鸣叫的监护仪,跟跄着走了过去。
他伸出颤斗的手,象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地贴在了冰冷的屏幕上。
屏幕上,那条强劲有力的心率曲线,还在一下一下地,规律地跳动着。
那跳动的频率,那完美的波形,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刚才那番“神经末梢垂死挣扎”的“科学”论断。
“假的……”
刘教授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瞳孔里充满了血丝,象是陷入了某种偏执的臆想。
“都是假的!”
他猛地转过头,用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对着周围那些还处于震惊中的医生们咆哮道:
“你们都瞎了吗?!”
“这……这是仪器的集体故障!对!一定是故障!”
“是这个小妖女!是她用了什么妖术,干扰了仪器的电波!所以才会出现这种虚假的读数!”
他的声音,尖锐而凄厉,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疯狂。
在场的所有医生,都被他这副癫狂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故障?
开什么玩笑!
这里是军区总院最顶级的特护病房,所有的仪器都是双备份,并且每隔八小时就会进行一次自检校对!
怎么可能出现所有仪器,在同一时间,朝着同一个“利好”方向,发生“集体故障”?
这比神迹本身,还要更加不科学!
“刘教授……您……您冷静一点……”
那位神经外科的主任,看着自己的老领导这副三观尽毁、精神失常的样子,有些担忧地,小声劝道。
“冷静?我怎么冷静!”
刘教授一把推开他,枯瘦的手指,死死地指着那个站在脚凳上,从始至终都一脸平静的岁岁,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憎恨。
“你们没看见吗?她就是个妖怪!她会妖法!”
“她不是在救人!她是在用妖术,操控仪器,迷惑我们!”
“快!快把她抓起来!烧死她!不然我们所有人都要被她害死!”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说出的话,已经完全脱离了一个科学家,甚至是一个正常人的范畴。
那癫狂的模样,象极了中世纪那些面对未知,只会叫嚷着“烧死女巫”的愚昧教徒。
讽刺。
极致的讽刺。
一个信奉了一辈子科学的权威,在科学无法解释的神迹面前,最终选择了用最愚昧、最迷信的方式,来作为自己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解释。
他的信仰,在这一刻,不是被颠复了。
而是以一种最残忍、最彻底的方式,被碾成了齑粉!
巨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洪流,摧枯拉朽般地,冲垮了他那副早已被各种基础病掏空的衰老身体。
“呃……”
刘教授正嘶吼着,脸色突然猛地一变。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疯狂地攥紧,挤压!
一股钻心般的、令人窒息的剧痛,从他的心脏位置,轰然爆发,瞬间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
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变黑……
“不……不可能……”
这是他意识中,最后闪过的,依旧是那句充满了不甘和执念的呓语。
然后,他双眼一翻,整个人就象一截被抽掉了主心骨的木头桩子,直挺挺地,朝着后面倒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的倒地声,打破了现场的荒诞和死寂。
“刘教授!”
“快!刘老昏倒了!”
“不好!是急性心梗!”
离他最近的几个医生,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发出了惊恐的呼喊。
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新的、更加手忙脚乱的混乱之中!
刚刚还作为旁观者的医生护士们,立刻转换了身份,一个个脸色大变地冲了上去。
“快!准备担架!送抢救室!”
“病人失去意识,呼吸微弱!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除颤仪推过来!快!”
秦卫国也是脸色一变,他再也顾不上去感慨神迹,医生的本能让他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跪在刘教授身边,开始进行专业的胸外按压。
刚刚才见证完一场生命奇迹的病房,转眼之间,又上演了一场十万火急的生死抢救。
只不过,这一次躺在地上,等待被宣判命运的,变成了之前那个最高傲、最权威的……审判者。
这荒诞而又戏剧性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
江海峰只是默默地,将那个一脸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女儿,重新抱回了怀里。
岁岁抬起小脸,看着那个躺在地上,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被一群人围着按压的老爷爷,小小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她转头,在父亲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又说了一句。
“爸爸。”
“这个老爷爷的‘神’,也快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