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的生活就那样。
功夫片无非比故事片更累一些，体能消耗更大。
但因为有黄小明的存在，张远这些天拍的并不算累。
因为他水平次，所以打戏开拍前要单独排练很多遍。
张远则与担任总武指的洪金保在旁边看边喝茶。
这已是他最近第二回遇到功夫不行的对手戏演员了。
前阵子在《剑雨》那边的林夕蕾也差不多。
而洪金保可比《剑雨》的武指更严格。
他可不会一遍一遍的教你。
这位从小是被师傅于占元给打大的。
所以他信奉的，是严师出高徒那套。
不会？
那就练习，练到会为止！
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学不会就揍。
这套其实是有用的，尤其对学艺者来说，但得分人。
得有天赋，才有用。
来个呆瓜，打死也成不了。
洪金保倒是不至于揍黄小明，换做年轻时还真不一定。
因为这位连辰龙都经常揍。
现在嘛，动手是不可能动手的，毕竟黄小明是桦宜的人。
但嘴里可没好话，脸也一直板着。
“再来。”
都不开机，摄象机关着，让小明哥在镜头前一遍遍的试验，打到他满意为止，还得再加两遍，才开机拍摄。
“再来！”
小明哥一个手部动作没摆到位，大哥大喝了口茶后，便语气严肃的重复着同样的话。
“洪师傅，消消火。”张远则笑着给大哥大倒茶。
洪金保的行为，吓的剧组其他人大气不敢出。
导演叶伟性在他面前都和小鸡仔一样。
张远算是明白，为何前世拍完《叶问2》后，国际丹就和他闹掰了。
听谁的？
在片场谁是老大？
自己不在乎洪金保精神上和物理意义上坐剧组头把交椅，但甄子弹可不是这种人。
本就素有戏霸之名，俩戏霸遇一块，就是火星撞地球。
对张远来说，从投资人角度出发，他认为洪金保的严格是对作品负责。
而且他能很好的压住剧组众人，没人敢对大哥大提反对意见。
那么自己就从需要和整个剧组斗智斗勇，变成只需搞定洪金保就好。
而且不开机让黄小明反复练还能省胶片，是老一辈的智慧。
“小明哥，你也来喝口茶，先歇歇。”张远招呼满头大汗的黄小明。
对方却摆摆手。
“等这套动作练好了再歇。”
“好！”张远没再多说。
有一说一，虽然曾是竞争对手，但张远还得给小明哥一个公允的评价。
他工作时很专业。
在大哥大的要求下，一套起手式就来回打了二十多遍。
换一般人早不行了，要不喊累，要不就生气。
他没有，咬着牙继续。
没叫过一声苦，没喊过一声累。
对自己也很有要求。
知道自己功夫底子太差，所以特意买了个木人桩放在酒店房间内，每天白天拍完戏，回去还对着木人桩练习。
张远眯眼观察，这位裸露的双臂上有很多青紫色的淤青。
应该是打木人桩练习后留下的。
虽然穿着长裤，但张远估摸着，腿上的淤青也少不了。
天赋是真一般，努力是真努力。
当年北电三剑客，就属他天赋和脑子都一般。
但你还真别说，混到最后，他反倒成为最长红的那位。
因为脑子没那么活，反而不容易犯大错。
而且因为努力，洪金保也看见了，所以只是让他一遍遍的练，也没有真骂街。
人只要真心做事，哪怕做的没那么好，周围人也未必会那般苛责。
张远心里想着，若自己是桦宜的老板，肯定也更愿意捧黄小明，而非邓抄。
小明哥更老实，讲感情，也肯努力并肉眼可见的一直在进步。
邓抄则是心思灵活的典范，两者相较，必然是小明哥更好用。
即使邓抄和自己关系更好，也不可否认。
只不过，黄小明也有自己的缺点，尤其是拍戏时。
张远通过观察，很明显的发觉了这一点。
没多久正式开拍，连续几个镜头过去，洪金保和叶伟性都不太满意。
“小明，别耍帅。”
“动作走形了。”
“你已经很帅了，正常拍就好。”
这，就是小明哥的致命缺点！
也是他演戏老显得“油”的原因。
黄小明是演技派的底子，偶象派的习惯。
他拍戏时老找镜头，并且会刻意根据镜头的位置调整自己的姿态。
就好象总想在镜头前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这不是演员的该干的，是模特，尤其是平面模特该干的！
演员一旦心里都是镜头，那心里就放不下人物了，因为心总共就这么点大。
状态总在自己和角色间跳来跳去。
这是个毛病，而且很多艺人都有。
张远想了想，光自己身边就不少。
尤其是天生外貌条件还不错的那帮人。
杨密有这毛病，很在意镜头前的形象。
刘诗施也是，平时很放松，一到镜头前整个人就有点板着。
多少有点偶象包袱。
反倒是自身条件不错的茜茜完全没有这问题。
范冰冰也没有，拍《观音山》，和《苹果》的导演李钰二次合作。
与《恋爱通告》中的茜茜一样，素颜出镜。
镜头中能很明显的看到她有黑眼圈，却也没用粉底遮。
导演还就喜欢她的黑眼圈，觉得自然，并且添了种惹人怜惜的感觉。
黄小明有这毛病，过于在意自己的对外形象。
张远眼瞧着不行，便上前“劝说”。
“小明哥，你不要太在意形象。”
“咱们拍戏，不是为了耍帅。”
“我知道……”他很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但是习惯了，本能的会这么干。
并且张远一和他说话，这位就紧张。
“不，你不知道。”张远勾着他的肩膀。
“因为你再耍帅……”张远直视他的眼睛：“也没有我帅。”
黄小明：……
一句话，治好了他的形象焦虑。
彻底绝望，就不焦虑了。
“记得这点。”张远又用力拍了几下他的肩膀。
就这几下拍，眼瞧着小明哥的肩膀逐渐往下挫。
气势都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下去了。
是啊。
人家比我年轻，比我个头高，比我身手好……
这位的性格底色中有少许自卑的元素在，这下被彻底勾了出来。
不耍帅了，没那么心气。
“你再试试，接着拍。”
“我离开一会儿。”张远和洪金保打了招呼，他要暂时离开片场。
去到影视城大门口，他和助理以及一位剧组副导稳稳站住，身旁还跟着一位扛机器的摄象大哥。
他们在等人。
等待金球奖影帝的到来！
不多时，一辆精装修的考斯特由远及近，缓缓驶入影视城大门。
也不知道为啥，华夏就喜欢考斯特，尤其领导们情有独钟。
反正他安排剧组找租车公司，说要接贵客，要上档次的车，就给安排了这个。
“哈哈哈，我的朋友！”
说实话，老哥毁容后长的挺吓人。
也就是白天，晚上走街上都生人勿进。
“等你很久了，第一次来华夏，感觉怎么样？”
“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老哥身后，还从车上跟下来一条小型犬。
不是那种贵妇人养的名种狗，是一条类似博美和野狗的串串，黄不拉几的，不太好看。
这条叫山姆的狗，出行，食宿剧组全包，是米基洛克单独要求，写进合同里的。
因为这不是宠物，是抚慰犬。
身体创伤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压力，这狗是北美的心理医生签字开的“药方”。
他抱着狗，活脱脱一副美女与野兽，野兽是他。
“在我的印象中，华夏应该是一片充满了梯田和戴斗笠农民的绿色世界。”
老哥和他并排走着，同时说道。
“恩，在bbc或者福克斯台的报道或者纪录片中，华夏的确是这样的。”
“那些掌控媒体的该死老犹子！”老哥明白了他的意思，骂了句。
这话在北美说不得，但到了华夏，暴躁老哥也开始直叙胸臆。
在大部分白人眼中，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就该穷。
否则如何体现资本主义阵营的优越性。
“伦敦东区最贫困的爱国者，只要一想起英国的工业和财富，也会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恩格斯曾这么写到。
让百姓相信华夏又穷又破，能让他们获得心里慰借。
和米基洛克抱着的那条狗作用相似。
这位刚从《钢铁侠》剧组杀青，便来了他这边。
黄小明的戏份可以慢慢拍，但这位的档期有限。
张远领着他在片场看了一圈后，赶忙拉着导演，武指，编剧一块开会。
他充当翻译，在中间做沟通桥梁。
这可是国际大明星，剧组的人呼噜噜全都围上来。
“这位叫黄小明，是我们华夏的知名年轻演员。”张远看到小明哥也来凑热闹。
还特意从人群中把他提溜出来，介绍给了米基。
“我……hello。”小明哥颤颤巍巍的用带着海蛎子口音的英语打了个招呼。
“你很英俊，有机会的话一起喝波本。”老哥客气了一句。
黄小明完全没听懂……
“他说有空请你喝酒。”张远传话：“不过我劝你别和他喝，酒量太好。”
张远记得小明哥的酒量不咋地。
后世曾在老家青岛啤酒节上，在台上当中灌了一扎啤酒，然后……吐了。
装逼不成，丢了大人。
还挽尊说自己喝不惯带气的，平时都喝威士忌。
为啥是挽尊呢？
因为《泡沫之夏》宣传时，他和何润东台上拼酒，也是一瓶啤酒下去就倒了……
一杯倒还老爱耍这活，你说咋弄。
“不过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参与，反正我会和他喝。”张远又改口。
主要怕伤他自尊。
小明哥很职业的笑着，双手插兜，还耍帅呢。
别看面上板着，其实心里可紧张了，插裤兜里的手心都出汗了。
金球奖影帝！
世界巨星。
好莱坞大咖！
还是白人影星。
自觉的就在人格上矮了好几头。
也不是他崇洋媚外，只是这年代见到老外的确慌。
但看着张远与米基洛克热情交谈，还说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
平时他都说英式英语，但米基洛克不喜欢不列颠，他特意改了口音。
不光英语好，还与自己见到就紧张的好莱坞大咖称兄道弟，勾肩搭背。
小明哥见此，自惭形秽。
又没人家帅，英语还不好……他想了想，我怎么样样不如人呢？
这么看，当年让他演《神雕侠侣》，把我弄走还弄对了？
对对对，还好是他演，我演准给这戏给演坏了……
他甚至自卑到开始否定过去的自己，为现在自己的表现添加合理性。
张远看出了他的想法，心中叹息。
是个好人啊。
坏人才不这样呢。
而大哥大洪金保也一如往常，虽然面带笑容，但威严依旧。
完全没有因为对方是好莱坞大咖，就丢掉自己的大哥作风。
这样表里如一的样，张远认，在剧组霸道我也配合。
就不服那种对洋人唯唯诺诺，对自己人重拳出击的主。
“米基，之前和你聊过。”
“这次你要扮演的是一位拳击冠军。”
“来自不列颠。”
“要凶狠，无理，自命不凡，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是一位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者，认为华夏人只是低等动物，根本没有资格与自己同台较量。”
“是那种让人厌恶，恶心，别说接触，就算看一眼都会觉得不适的人物。”
反派必须恶。
第一部中的太君是个有武德的人，但手下却有一位总开枪爆头的带恶人来补足穷凶极恶这个生态位。
到了第二部拍洋人，还是分为两部分。
拳王龙卷风负责暴力，直接的那种恶。
而作为殖民者警司长官的不列颠佬则负责阴狠毒辣贪婪的那部分。
二者结合，才是完美反派形象。
反派不坏，如何体现出叶问等主角的光辉。
“反正，是一位非常典型的恶人。”
“所以，要恶心，残暴，傲慢，虚荣。”米基洛克掰着手指头计算。
“等于契合了七宗罪的所有罪行。”
“好色，暴食，贪婪，懒惰，愤怒，妒忌，骄傲。”
“如此邪恶的人……”米基老哥摸着下巴点点头：“那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不列颠人？”
“呵呵呵呵呵……”
说完，这位大笑了起来。
一个既现实又地狱的笑话。
现实在不列颠人至今如此。
地狱在殖民地百姓感同身受。
“哈哈哈，没错，就是每一位不列颠的人的形象。”张远附和道。
心说北美人也差不多，一个爹一个儿子，甚至共轭父子……
哈哈哈哈哈……他们二人大笑，周围人听不懂。
张远给解释了一下。
结果没几人配合，大多冷淡。
哦！
张远见场面冷清，反应过来。
一个憎恨不列颠，自认为是爱尔兰人的德法混血北美人，和他这个纯种华夏人一块嘲讽不列颠人。
周围这帮香江人不爽和尴尬了……
看来，被殖民久了，有些人当惯了奴才，甚至开始替“主人”叫屈。
张远目光扫过。
老子总有一天也得好好帮你们改改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