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斥候进来报告军情之前,河野通定始终保持着四十五度角仰望的姿势,不让自己眼角的口水流下来
副将站在一边,什么也不敢讲,什么也不敢问
直到斥候在门口大声报告,河野通定才低下头,看向了斥候。
“什么事?说!”
河野通定道。
斥候立刻大声道:“奉行大人!”
“叛军再次来袭”
“他们似乎是全军出击”
“漫山遍野全是人,最少有两万”
“现在距离我们这里,不足二十里了”
“全军集结!准备迎敌!”
河野通定也不废话,站起身来拔腿就走。
这段时间双方交手很多次了,河野通定早就习惯了叛军这种突然来袭的节奏
这一次虽然叛军的人数,达到了两万之巨。
不过河野通定也没在怕的。
他这边也差不多两万多人,依旧是势均力敌。
从江户城出来的时候,河野通定和保科正光各带了两万左右的新军。
加上原本就镇守在这边的兵马,两边各有六七万兵马。
不过这六七万兵马,还要分守各个城池,所以河野通定亲自率领的大军,也只是两万多人。
倭寇之国多山。
从江户城往南来,主要有两条路线。
一条是出江户城一路向西,经过山梨到达冈谷,随后一路南下到达爱知县附近。
另一条是沿着海边,从江户城出来过小山、由比、静冈、森町最后也能到达爱知县。
一般来说,大军开拔肯定要选择大路便于行走。
第一条路线基本上两侧多山,道路曲折蜿蜒不便通行。
河野通定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派了一个小将,领着5000左右兵马,沿着第一条线路一路巡查,提防叛军从小路偷袭。
他自己则是率领大军,沿着海边稳扎稳打,不断地加强各个城池的防守。
直到宫路山附近,和叛军遭遇后,双方围绕着宫路山开始了反复的争夺。
之前或许是因为出于谨慎的考虑,龟田吕楠只是派出少量兵马,不断对河野通定进行袭扰。
而今天看来是要决战了。
“也该决出胜负了!”
河野通定骑在战马上,眯眼望向宫路山的方向。
那里扬起的尘土如黄云般遮蔽了半边天空,确实是大军出动的迹象。
“传令!”
“枪足轻在前,弓箭手次之,骑兵护卫两翼!铁炮队占据左侧高地!”
这支新军当初的训练,还是河野通定亲自抓的,所以指挥起来毫无阻碍。
随着他的命令传下去,一队队幕府军士卒迅速列成阵势。
两万余人沿着缓坡展开,枪矛如林,旌旗在逐渐增强的海风中猎猎作响。
他们虽然大部分都是新军,但经过了前几天的战斗,不少人手上也沾了血。
此时大战在即,倒也不至于慌张
二十里的距离在急促的太鼓声中迅速缩短。
不久,叛军的前锋已出现在视野尽头。
果然如斥候所说,漫山遍野,人数众多。
他们的阵型看起来比以往更密集,但旗帜杂乱,各色靠旗混在一起,行进间也远不如河野军整齐。
“虚张声势。”河野通定对身旁的副将嗤笑道,“龟田是想用人海压垮我们。传令铁炮队,待敌进入百间(约180米)即可开火,挫其锋芒。枪阵务必稳住!”
传令兵飞也似的去了。
而对面的叛军,却没有按照河野通定的想法行进。
叛军队伍在距离河野军约三百间(约540米)处停了下来,开始整顿队形。
这让河野通定略感意外——以往叛军多是嚎叫着直接冲阵,今天居然知道列阵了。但他并未深思,或许是对方吃了太多次亏,学乖了点。
双方隔着空旷的田野对峙,战场的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旗帜翻卷和海风呜咽的声音。河野通定能感觉到身边士兵粗重的呼吸和握紧武器的手。
突然,叛军阵中响起了不同于以往号角的尖锐鸣镝声。
紧接着,让幕府军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叛军前排的足轻和部分武士,并未挺枪冲锋,而是纷纷从身上、从脚边的筐子里,掏出了一个个黑乎乎的、拳头大小的玩意儿。
“那是什么?”副将愕然。
河野通定心头猛地一沉,某种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他也是身经百战,虽然搞不清楚对面叛军手里的是什么,可是战将的本能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叛军阵中,龟田吕楠骑在一匹栗毛马上,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冷笑。
“快结束了”
“只要干掉了你们,攻进江户城”
“唐国的天军就会让我转成良民”
“我要当良民”
龟田吕楠神经质一般喃喃自语了几句,猛然提高嗓门吼道:
“扔!”
前排的倭寇叛军士卒,几乎是下意识的把手里的东西,狠狠地扔向了幕府军
“避箭!”河野军前排的队长们本能地呼喝,士兵们条件反射地举起盾牌或缩身。
然而,落下的不是箭矢。
是手榴弹带来的爆炸!
轰!
轰轰轰!
第一批手榴弹在河野军的枪足轻队列中、头顶、脚边炸开!
巨响连绵成片,完全不同于铁炮的清脆声响,而是低沉、粗暴、撕裂一切的轰鸣!
惨叫声瞬间压过了爆炸的回音。
幕府军整齐的队列像是被无形巨拳砸中,出现了数个血肉模糊的缺口。
距离爆炸点近的士兵当场倒下,肢体残缺;稍远些的被破片击中,痛苦哀嚎。血腥味与硝烟味猛地弥漫开来。
“天兆大婶子啊!”
“这是什么?是妖术!是妖术!”
“快跑啊”
恐慌像手榴弹一般在幕府军中炸开。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完全超越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不是叛军联盟的兵马,和华朝远征军没有打过交道,自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华朝远征军的手榴弹。
面对未知的恐惧,许多人联想到了传说中的鬼神之力。
“稳住!不许乱!”河野通定目眦欲裂,拔刀怒吼,试图压住阵脚。
只是他自己的战马,也因为爆炸而惊惶人立,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了
而且,叛军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