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外,旌旗如林,连绵十数里,将整片大地都染上了一层肃杀的墨色。
袁绍的大纛,在猎猎寒风中舒展开来,那金线绣出的“袁”字,在冬日惨白的天光下,反射着一种近乎傲慢的光。三十万大军压境,人马的吐息汇聚成白色的浓雾,在关前弥漫,仿佛要将那座雄关一口吞下。
中军大帐之内,暖炉烧得正旺,熏香的气味与皮革、金属的冰冷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权力的味道。
袁绍高坐于主位,身披锦袍,外罩金甲,腰悬宝剑。他那张素来雍容的脸上,此刻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阴沉。目光扫过帐下文武,最终落在了地图上,那代表着长安与虎牢关的两个点,像两根刺,扎在他的眼底。
奇袭粮道,后方大乱,被迫撤兵……上一次交锋的耻辱,至今仍像一根鱼骨,梗在他的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
“林渊小儿,竖子欺我太甚!”袁绍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上次乃我一时不察,中其诡计。今日我三十万大军在此,兵临城下,他若识相,便该开关请降。若敢顽抗,我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帐下众将纷纷附和,颜良、文丑等悍将更是摩拳擦掌,请为先锋。
“主公息怒。”谋士田丰出列,躬身一揖,“林渊此人,起于微末,却能连败董卓、袁术,又于虎牢关前挫败我军,绝非等闲之辈。其麾下兵马虽少,却多是精锐,更有那赵云之流的万人敌。我军虽众,但远道而来,人困马乏,不宜急于攻城。依丰之见,当先立稳营寨,再遣使探其虚实,徐图缓进,方为上策。”
田丰素来持重,此言一出,帐内请战的喧嚣声顿时小了不少。
袁绍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最不喜听的,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
另一名谋士审配察言观色,立刻出列道:“田别驾此言差矣。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携雷霆之势而来,士气正盛,正该趁此锐气,一举破关,岂能畏缩不前,自堕威名?主公乃四世三公,天下归心,讨伐一乱臣贼子,何须徐图?”
这番话,正中袁绍下怀。他要的,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洗刷前耻,来向天下人证明,他袁本初,依旧是这北方唯一的霸主。
“正南所言,深得我心。”袁绍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帐下诸将,“哪位将军,愿为我拿下这第一阵,挫一挫那林渊的锐气?”
“末将愿往!”河北四庭柱之一的高览,应声而出。他身形魁梧,声若洪钟,“请主公给我三千精兵,末将必将那守将的人头,提来献于帐下!”
“好!”袁绍大喜,当即拍案,“我便给你五千兵马!去吧,让关内的鼠辈们看看,我河北上将的威风!”
“遵命!”
高览领命而去,帐内顿时又恢复了歌功颂德的氛围。唯有田丰,看着高览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忧色更浓。他知道,主公已经被愤怒和傲慢蒙蔽了双眼,这一战,怕是不会如他想的那般顺利。
……
与袁绍大营的喧嚣不同,此时的虎牢关上,一片沉静。
赵云一身银甲,手持龙胆亮银枪,静立于城楼之上。他的身后,是排列整齐的关中士卒,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沉稳。
关外那黑压压的大军,如同墨色的潮水,一波波地冲击着视野,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将军,袁绍军出阵了。”副将低声禀报。
赵云微微颔首,目光如炬,早已锁定了那支冲出袁军大营的队伍。为首一员大将,手持长斧,气势汹汹,正是高览。
“又是来送死的。”赵云的语气平静无波。
他没有下令全军戒备,也没有擂鼓助威。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关外那五千兵马,不过是五千只蝼蚁。
这份从容,这份镇定,通过他的背影,传递给了身后的每一名士卒。他们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他们追随的,是那位在万军从中将他们救出,又在关中给了他们土地和尊严的主公。他们相信主公,更相信主公亲自任命的这位,神一般的将军。
高览率军冲至关下,见关上毫无动静,连一根箭矢都未曾射下,不禁怒火中烧。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蔑视。
“关上的鼠辈听着!我乃河北高览!速速叫你家主将出来受死!”高览在关下纵马驰骋,厉声咆哮。
城楼上,依旧一片死寂。
高览怒极反笑,他举起长斧,遥指城楼上那道银色的身影:“你就是赵云?不过一白脸小儿,也敢在此装神弄鬼!有胆便出关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赵云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回应,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龙胆亮银枪。
枪尖在空中划过一道简洁而冷冽的弧线,直指苍穹。
下一刻,他身后的数千名弓弩手,仿佛与他心意相通,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弓弩,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杂音。
没有呐喊,没有命令。
只有那数千张弓被拉开时,弓弦摩擦弓臂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
高览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怒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清楚地看到,城楼上那数千个黑洞洞的箭头,已经全部对准了他和他身后的五千士卒。那不是试探,不是威吓。那是一种冰冷的,随时可以收割生命的平静。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骨,瞬间窜遍全身。
……
襄阳城外,废弃的猎户小屋内。
林渊将最后一道命令,清晰地下达给了面前的玄机阁管事。
“……今夜子时,我要蔡瑁的府邸,火光冲天!”
那名管事的身躯,几不可察地一震。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重重叩首:“属下,遵命!”
说罢,他整个人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小屋,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屋内,只剩下林渊一人。
他走到那扇破旧的窗前,推开一道缝隙,遥望着襄阳城的方向。在他的视野里,那座城池的上空,蔡瑁那股浑浊的灰色气运,正与一股来自北方的、充满了血腥与蛮横气息的暗红色气运,纠缠得越来越紧密。
而旁边那团代表着蔡文姬的,凄婉的红色气运,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随时都会被那两股污秽的气运所吞噬。
“验货……”
林渊的嘴里,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冷得像是能冻结空气。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等新野的战火烧得更旺,等刘备仓皇出逃,等曹操的虎豹骑在荆州大地上肆虐,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届时,他再让“影子”小队动手,以雷霆万钧之势,上演一出“于危难中拯救汉室文脉”的绝世好戏。
可现在,来不及了。
他不能容忍,那件即将属于他的稀世珍宝,被任何肮脏的手所触碰。哪怕只是“验货”,也不行。
计划,必须提前。
虽然仓促了些,少了几分从容布局的完美,但……也有仓促的好处。
林渊的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飞速碰撞,一个新的、更加疯狂也更加精妙的剧本,正在飞速成型。
在全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制造一场大乱。一场足以让蔡瑁焦头烂额,让刘表措手不及,让整个襄阳城都陷入恐慌的大乱。
在混乱中,他的人,便可以浑水摸鱼。
“救”出蔡文姬,只是第一步。
他还要借着这场混乱,做更多的事情。比如,将蔡瑁私通匈奴、贩卖名士之女的“罪证”,散播到全城皆知。比如,趁乱“拜访”一下荆州其他的世家大族,看看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甚至……
林渊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襄阳城旁,那座属于刘表的州牧府上。
刘表病重,这早已不是秘密。
一个即将死去的荆州之主,和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有蔡瑁、蒯越这些各怀鬼胎的所谓辅臣。
这偌大的荆州,就像一个熟透了的桃子,外表光鲜,内里却早已腐烂。只需要一根手指,轻轻一捅,就会流出脓水。
而他,林渊,今夜就要做那根手指。
他缓缓闭上眼睛,心神沉入怀中的姻缘天书。
【气运共享】
这是他收服徐州,精神力再次突破后,解锁的全新能力。
可以将自身部分气运,暂时共享给亲近之人,提升他们的能力或气运强度。
林渊心念一动,将自己那股代表着“革新”与“霸业”的金色气运,分出了一缕,顺着那条看不见的因果线,遥遥地,加持到了远在新野的郭嘉身上。
……
新野,县衙后院。
郭嘉正斜倚在廊柱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听着院内刘备、徐庶等人为了“战”与“守”争论不休。
忽然,他身体一震,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眸子,瞬间变得清亮无比。
一股暖流,仿佛凭空出现,涌遍他的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头脑,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那些原本还有些模糊的计策细节,瞬间被补充完整,变得天衣无缝。
是主公!
郭嘉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什么。
他嘴角勾起,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里,多了一丝令人心悸的锋利。
他知道,主公那边,要有大动作了。而他这里,也该为这场大戏,拉开最后的帷幕了。
“咳咳……”
郭嘉清了清嗓子,施施然地走到院子中央,打断了众人的争吵。
“玄德公,各位,别吵了。”他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徐庶惨白的脸上,“战,是死路。守,也是死路。事到如今,只有一条活路。”
“什么活路?”刘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
郭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城外曹军的方向,又指了指东边张合大军的方向,最后,落在了刘备的身上。
“火烧博望坡。”
……
襄阳,蔡府。
宴会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丝竹之声渐歇,舞女们也已退下。
主位之上,蔡瑁喝得满脸通红,正搂着那名匈奴使节首领的肩膀,大着舌头说道:“单于……不,使者大人,您就放心!那蔡家小女,绝对是人间绝色,而且……嘿嘿,才气,才气也是一等一的!保管您满意!”
那名匈奴使节,身材魁梧,一脸的络腮胡,眼中闪烁着淫邪与贪婪的光。他捏着酒杯,瓮声瓮气地说道:“才气,我们匈奴人不懂。我只要看,她那张脸,那身段,值不值我带来的三百匹大宛马!”
“值!绝对值!”蔡瑁拍着胸脯保证,“来人!去,把后院的蔡小姐,‘请’到这里来!让使者大人,亲自……验一验!”
“是!”
两名得了命令的家丁,带着一脸猥琐的笑容,转身便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穿过几重回廊,来到那座偏僻的别院门前。
其中一名家丁,抬手便要去推那扇紧闭的院门。
可他的手,刚刚碰到门板,异变,陡生!
一道微不可查的破空之声,从他头顶的屋檐上响起。
那名家丁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一只淬了毒的弩箭,从他的后脑穿入,前额透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雾。
另一名家丁瞳孔猛缩,刚要张嘴大喊。
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屋檐上落下,手中的短刃,精准而优雅地,划过了他的喉咙。
“噗……”
鲜血喷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黑影没有丝毫停顿,他对着黑暗的角落,打了一个手势。
刹那间,数十道与他一般装束的黑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鬼魅,从蔡府的四面八方,同时翻过了高墙。
他们的目标,明确无比。
一部分,扑向了灯火通明的宴会大厅。
而另一部分,则直奔府内的粮仓与马厩。
行动的信号,不是声音,而是火。
一支支早已备好的火把,被点燃,然后,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堆满了干草与粮秣的仓库之中。
“轰——!”
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襄阳城的夜空,都映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