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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雨后的铁丝网(1 / 1)

半夜的时候,雨停了。

那是一场漫长的雨。

雨水冲刷了饶阳县城的街道,把石板路洗得很干净,但是洗不掉血。

血渗进了石头缝里,变成了黑色的硬块。

第二天清晨,太阳终于出来了。

但太阳很白,照在城门楼子上。

那里挂着三十七颗脑袋。

它们被挂在城门洞的上方,像是一串风干的腊肉。

风吹过来的时候,它们会轻轻晃动,有的还滴着褐色的液体。

那是张金凤曾经的同僚们,现在他们死了。

他们死得很惨,但死得很安静。

城门口没有伪军了,只有日本宪兵。

他们戴着白手套,手里牵着狼狗,狼狗吐着舌头,哈气声很重。

陈墨趴在两公里外的一处高岗上。

他身上盖着一张满是泥污的草席,这是为了防潮,也是为了伪装。

手里拿着望远镜。

望远镜的镜片上有一道划痕,但这不影响他看清楚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正在改变,日本人不再出来扫荡了。

他们开始干活。

成千上万的劳工被刺刀逼着,在饶阳县城的外围挖沟。

沟很深,也很宽。

他们把挖出来的土堆在内侧,筑成了一道高墙。

墙上拉起了铁丝网,铁丝网上挂着空罐头盒。

这是第一道圈。

在圈外,他们砍树,所有的树,柳树、槐树、枣树,反正只要高过一米的植物,都被日军砍倒,然后把井填平,把房子推倒。

那就是“无人区”。

在圈内,小鬼子把周围十几个村子的老百姓都赶了进去。

男女老少,他们背着铺盖卷,推着独轮车,像是一群被驱赶的羊,走进了那个巨大的笼子。

“他们在建一座监狱。”

沈清芷趴在陈墨身边。

她嘴里叼着一根草茎,草茎是苦的。

陈墨放下望远镜:“他们在建一座动物园。”

“动物园?”

“那个女人,那个高桥。”陈墨的声音很平静,“她想看我们在外面饿死,或者是看我们在里面被驯服。”

他转过头,看着沈清芷。

沈清芷的脸很脏,但她的眼睛很亮。

“这是一个玻璃做的笼子。”陈墨说,“她在里面放了我们要救的人,然后等着我们去撞碎它。”

饶阳县城的中心广场。

这里原本是赶集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片空地。

空地周围架起了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中间。

中间坐着人。

很多很多穿着灰布军装的人。

那是被俘的八路军战士,还有那些被怀疑通共的家属。

他们全部坐在泥地上,手被反绑着。

而且都很瘦,脸颊凹陷,眼神空洞。

太阳升起来了,烤着他们的皮肤。

没有人说话。

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

一个日本军官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喇叭,旁边跟着一个翻译官。

“皇军说了。”

翻译官喊道,声音有些发颤。

“只要你们说出那个叫陈墨的人,和八路军的踪迹,就有饭吃。有白面馒头,有肉。”

没有人理他。

那些战士依然坐着,像是一群泥塑。

军官挥了挥手。

几个伙夫抬着两口大锅走了过来。

锅盖掀开,一股稀薄的米汤味飘了出来。

那不是饭,那是水,里面只有几粒米。

“喝吧。”军官说。

那些俘虏没有动。

一个老兵抬起头,他的嘴唇干裂得像是一块老树皮。

他看着那个军官,然后把头扭向一边。

“不喝。”老兵说。

“八嘎!”

军官拔出了指挥刀。

刀光一闪。

老兵倒了下去,血喷在旁边一个年轻战士的脸上。

年轻战士没有哭,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军官,眼神像狼。

军官擦了擦刀,冷笑了一声。

“明天,还是这个时候。”他说,“如果还没有人说话,就再杀一个。”

他走了。

那些俘虏依然坐着,太阳更毒了。

三官庙。

地道里的空气很闷。

陈墨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块破布,正在擦拭那把从高木信一那里缴获的匕首。

匕首很锋利,他在磨刀石上磨了很久。

“嚓、嚓、嚓。”

这声音很单调,但在安静的地道里,听起来很刺耳。

王成政委坐在对面,一只手在桌子上不停敲着。

“他们在杀人。”王成政委说。

“我知道,但我们不能这样打过去,以前我们是去拔据点、抢物资,直接冲过去那无所谓,但是。”

“现在里面是我们的同胞,我们冲到高桥由美子眼前的那一刻,在她眼中,我们的同胞就没有任何利用的筹码,然后”

陈墨说着,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但是每天一个。”王成政委说,“那是我们的同志。”

“我知道。”陈墨重复了一遍。

“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王成政委的声音大了一些。

陈墨停下了,抬起头,看着王成政委。

“问题是现在怎么救?”他问,“我们都知道那是个陷阱。高桥由美子就在那儿等着。她有重机枪,有迫击炮,有几千个士兵,我们只有八百人,还有一半是拿着大刀长矛的民兵。”

“我们冲进去,就是死,不仅这八百人会死,所有人都会死。”陈墨说

“那就不救了吗?”

王成政委站了起来,他的脸涨红了。

“那我们算什么?我们是八路军!我们是人民的队伍!如果我们连自己的战友和百姓都保护不了,我们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陈墨没有说话。

他低下头,继续擦刀。

“嚓、嚓、嚓。”

刀刃在布上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也想救。”

过了很久,陈墨开口了,声音很低,很哑。

“但是,战争不是意气用事。战争是数学,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我知道,但是”王成政委喃喃自语了,“那是一条条人命!那是活生生的人”

陈墨的手抖了一下。

匕首划破了他的手指。

血流了出来,滴在桌子上。

他看着那滴血。

“如果我们也死了呢?”陈墨抬起头,眼神空洞。

王成政委愣住了。

“谁来守这片地?谁来保护剩下的几十万老百姓?谁来把鬼子赶出去?”

“我们死了,这片平原就真的完了。”

王成政委颓然坐下,他知道陈墨是对的。

一切道理他都知道,但是这种理智太冷酷了,冷酷得让人心寒。

“可是”王成政委捂着脸,声音哽咽,“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陈墨把匕首插回鞘里。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那张地图上,饶阳县城被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那是死地。

“只能另想办法了,不能直接去攻打那个县城。”陈墨说。

“什么办法?”王成抬起头。

“既然那是笼子。”陈墨看着地图,“那我们就不用手去开笼子。”

“我们用火,她不是喜欢玩火吗。”

“火?”

“对。”陈墨转过身,“高桥由美子想把我们引进去。那我们就把她引出来。”

“怎么引?”

“她不是要建立模范治安区吗?她不是要切断我们和百姓的联系吗?”

陈墨的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

“那我们就让她看看,什么叫星星之火。”

“我们不攻城。我们去攻她的‘神经’。”

“什么神经?”

“电话线、电报线、公路和桥梁。”陈墨说道,“还有,她的粮道。”

“我们要让饶阳变成一座真正的孤岛。我们要让她在里面发疯,让她不得不派兵出来。”

“只要她动了,笼子就会松动。”

“只要笼子松动了,我们就有机会。”

王成看着陈墨。

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里,有一种他看不懂的东西。

那是比愤怒更深沉的仇恨,是比悲伤更坚硬的决心。

“好。”王成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夜深了。

陈墨走出地道。

外面的风很凉,星星很少。

他走到一棵老槐树下,靠在树干上。

沈清芷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两个红薯。

“吃点吧。”她说,“热的。”

陈墨接过红薯,很烫。

他换了两下手。

“你很难过。”沈清芷看着说道。

“没有。”陈墨剥开红薯皮,咬了一口,很甜。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沈清芷坐在他旁边。

“你的心在流血。”

陈墨没说话,他吃着红薯,大口大口地咽下去。

“那个老兵。”陈墨突然说道。

“那个今天被杀的老兵,我认得他是三营的班长。叫李二牛,他有两个孩子。”

“我知道。”沈清芷回答。

“我救不了他。”

“我就在那儿看着,我有枪。但我不能开枪。”

“你开枪了,死的人会更多。”沈清芷没有劝,只是陈述事实。

“我知道。”陈墨吃完了红薯,拍了拍手。

“这就是战争。”

“是的,这就是战争。”沈清芷就像一个合格的听众,静静聆听,时不时点评一下。

“很操蛋。但我们得活下去,不是吗?”

陈墨抬起头,看着远处饶阳县城的方向。

那里有一束探照灯的光,直直地打向天空。

“高桥由美子。”

陈墨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转身走回了黑暗中。

风吹过树梢,发出一声叹息。

但那叹息很快就被淹没在夜色里。

因为明天,太阳还会升起。

战斗依旧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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