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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瓦砾间的烟火(1 / 1)

爆炸后的第二天。

饶阳县城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的老汉,虽然半边脸肿着,眼冒金星,但这日子还得硬挺着过下去。

火车站那边的黑烟,到了晌午才渐渐散去。

那一带依然是禁区。

宪兵队的摩托车来回穿梭,空气里那股焦糊味和化学药品的怪味儿,顺着风,像一层看不见的油膜,糊满了全城的大街小巷。

但对于这城里的几万百姓来说,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吃饭。

太阳偏西的时候,那种令人窒息的戒严稍稍松动了一些。

并不是日本人发了善心,而是这偌大的县城,几千张嘴要吃,几千个煤炉子要烧,若是真把路彻底堵死了,不用八路军来打,这城里自己就得炸锅。

陈墨坐在教堂钟楼那扇积满灰尘的百叶窗后,手里拿着个冷硬的馒头,目光透过缝隙,像一只安静的壁虎,审视着这座劫后余生的城市。

从这个高度看下去,饶阳城就像是一幅褪了色的工笔画。

灰色的瓦顶连成一片,像是鱼鳞,层层叠叠地铺展向远方。

在那一片片灰瓦之间,几缕白色的炊烟正袅袅升起,顽强地钻入那昏黄的天空。

那是市井的烟火气。

西街的“刘记烧饼铺”居然开了张。

铺子门脸不大,半扇门板还卸着,像是防着随时可能有祸事上门,好关张。

那个佝偻着背的刘老头,正守着那个漆黑的吊炉,手里拿着长长的火钳,在一个劲儿地捣鼓着炉膛里的炭火。

没一会儿,一股子芝麻混合着焦面的香气,就顺着热气飘了出来。

那香味太霸道了,哪怕隔着两条街,仿佛都能闻见。

几个穿着短打,一脸菜色的苦力,缩着脖子,手里捏着皱巴巴的法币,凑在烧饼铺门口。

他们不敢大声说话,眼神警惕地往街口瞟着,那是怕巡逻的伪军过来“打秋风”。

买卖做得极快。

钱递过去,热乎乎的烧饼接过来,往怀里一揣,转身就钻进巷子里,像是做了贼。

陈墨看着这一幕,咬了一口手里的冷馒头。

这就是老百姓。

无论头顶上换了什么大王旗,无论昨天死了多少人。

只要还活着,就得找食吃。

就得为了那一口热乎气儿,卑微而顽强地活着。

“老陈,你看那儿。”

张金凤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上来,手里也拿着个馒头,另一只手往东边指了指。

那是城东的一片老槐树林,底下是个自发形成的早市,现在虽然是下午,但也稀稀拉拉地摆了几个摊子。

“那是卖旱烟的,那是修鞋的那是剃头的。”

张金凤眯着眼,眼神里居然透出几分怀念。

“以前我没事儿的时候,最爱去那剃头挑子上刮个脸。那老师傅手艺好,热毛巾往脸上一敷,那叫一个舒坦。刮完脸,再掏个耳朵,神仙也不换。”

陈墨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果然,一棵老槐树下。

一个剃头匠正拿着把锋利的剃刀,在一个老汉的头皮上比划着。

剃刀在牛皮荡刀布上“嚯嚯”地蹭两下,然后落在头皮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旁边,几个闲汉正蹲在墙根底下晒太阳。

他们双手插在袖筒里,那是北方农民特有的姿势。

虽然是大夏天,但这姿势仿佛能给人一种安全感。

他们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时不时抬起头,朝着火车站的方向指指点点。

脸上带着一种看热闹的惊恐,又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灾乐祸。

“听说了吗?那是天火。”

“啥天火,那是八路的神仙手段!”

“我二舅家那小子在车站扛活,说是看见一条火龙从地底下钻出来,一口就把那铁王八给吞了!”

这些话陈墨听不见,但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在这片土地上,流言永远比报纸传得快,也比报纸更离奇。

就在这时。

一阵风吹过。

风里不再是焦糊味,也不再是那种令人作呕的下水道味。

风里,带来了一种声音。

“吱——扭——”

那是一声悠长的、略带沙哑的胡琴声。

声音是从一条深巷里传出来的。

紧接着,一段高亢、苍凉、带着冀中平原特有泥土味儿的梆子腔,颤巍巍地飘上了半空。

“听罢言来怒气生,不由得老身咬牙根。”

“恨只恨,那贼子太欺人,”

“他竟然,要夺我大宋的锦绣乾坤”

那是《大登殿》里的词儿。

唱的人应该是个上了岁数的老生,嗓子已经有点劈了。

但这股子劲儿,却是足足的。

那声音像是从胸腔子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带着泪,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硬气。

胡琴拉得很慢,调子拖得很长。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把钝刀子,在人的心尖儿上慢慢地锯。

陈墨停止了咀嚼。

他静静地听着。

这声音穿透了厚重的城墙,穿透了日本人的封锁线,飘荡在这座古老县城的上空。

街上的行人似乎都放慢了脚步。

那个卖烧饼的刘老头停下了手里的火钳,侧着耳朵,眯着眼,像是在品味那戏文里的滋味。

墙根底下的闲汉们也不说话了,一个个垂着头,看着脚尖前的黄土。

就连一队刚巧路过的伪军巡逻队,也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领头的班长甚至摘下了帽子,扇了扇风,嘴里嘟囔了一句:“这老瞎子,今儿个唱得倒是带劲。”

张金凤靠在窗框上,听着听着,眼圈突然有点红。

“这人我认得,是老瞎子张三。”

他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道。

“以前在天桥卖艺的,后来瞎了眼,流落到饶阳。他这辈子就只会拉这一把破胡琴,唱这一出戏。”

“以前我觉得他唱得难听,跟驴叫唤似的。可今儿个听着”

张金凤抹了一把脸。

“真他娘的好听。”

那苍凉的调子在空气中回旋。

它不像西洋乐那样宏大,也不像流行歌曲那样靡靡。

它就像这冀中的高粱,粗糙,干裂,却扎根极深。

它是这片土地的魂。

“这一去,不杀那贼寇心不忿。”

“这一去,要叫那胡儿晓得”

“我中华,还有那,不怕死的人——!”

最后一个“人”字。

老瞎子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声音陡然拔高,直冲云霄,然后戛然而止。

胡琴声也随之停歇。

只有那一丝余韵,还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陈墨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看着那些在废墟和刺刀下依旧顽强生活着的人们。

突然明白,为什么这片土地即使被铁蹄践踏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亡。

因为这股气,还在。

这股藏在烧饼炉子里、藏在剃头刀下、藏在老瞎子胡琴声里的气,从来就没有断过。

只要这调子还在唱,这日子还在过,鬼子就永远别想真正占领这里。

“老陈。”

张金凤突然转过头,看着陈墨。

“等把鬼子赶跑了,我想回黑云寨。”

“干什么?”

“不干什么,以前我没得选,但是我想做个好人。”

张金凤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

“我想在山上种点地,养几只羊。闲了就请这老瞎子上去,给我唱上三天三夜的大戏。到时候,我请你坐头排。”

陈墨也笑了。

他把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用力地嚼着。

“行。”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到时候,我带酒来。”

楼下,皮埃尔神父正在院子里喂他那群鸽子。

白色的鸽群扑棱棱地飞起来,在钟楼顶上盘旋了一圈,然后向着更远处的蓝天飞去。

鸽哨声清脆悦耳,混杂着远处的叫卖声、车轮声,还有那尚未散尽的胡琴余音,汇成了一曲独特属于,这座城市的交响乐。

那是生命的声音。

无论多么残酷的战争,都无法让它彻底沉寂。

陈墨收回目光,重新检查了一遍身上的武器。

天快黑了。

这短暂的宁静即将过去。

在这烟火气之下,新的暗流正在涌动。

高桥由美子那个女人,绝不会因为一场爆炸就善罢甘休。

相反,这只会让她变得更加疯狂。

但这又如何呢?

陈墨听着那依旧在耳边回荡的冀中调子,心中一片澄明。

这座城是活的。

这里的人是活的。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场仗就得陪他们,一直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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