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
残阳如血。
整个胡家铺粮站,被笼罩在一片暗红色的光影里。
山本心满意足地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哼着日本小调。
五姨太缩在角落里,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像是个破布娃娃。
山本走到粮垛的高处,看着下面那些沉默的伪军。
他觉得很满意。
这些支那人已经被他彻底驯服了。
他们就像一群绵羊,只要哪怕只有一只狼在,就不敢反抗。
“今晚加强戒备!”
他傲慢地挥舞着马鞭。
“八路要是敢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脚下的阴影里,在视线所不及的角落里。
那些“绵羊”们,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而那个被他羞辱得体无完肤的张金凤,正坐在黑暗中,用一块磨刀石,一下一下地,打磨着手里的一把匕首。
“嚓嚓”
磨刀声很轻。
但在今晚这声音将比任何枪炮声,都要致命。
狼群以为自己驯服了狗。
却忘了被逼急了的狗,咬起人来,比狼还要狠,还要毒。
夜,终于来了。
带着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笼罩了整个胡家铺。
胡家铺的夜,黑得像口棺材。
几盏高瓦数的大灯泡,悬在粮仓四周的木杆上,光线惨白刺眼,把那一垛垛堆积如山的粮食,照得如同坟包。
灯光下,蚊虫疯狂地飞舞撞击,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张金凤坐在指挥部——也就是那顶刚发生过不堪之事的帐篷里。
五姨太已经不哭了,缩在行军床上,两眼发直,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上全是青紫色的掐痕。
她像是丢了魂,连张金凤给她披上一件军大衣都没反应。
张金凤没看她。
他手里捏着那十根沉甸甸的金条。
那是陈墨给的买路钱,也是此时此刻,他手里唯一的筹码。
在此之前,他确实还在观望。
尽管陈墨说得天花乱坠,可八路军毕竟是穷得叮当响,日本人那是真刀真枪的硬茬子。
他张金凤是个生意人,也是个赌徒,原本想的是两头下注。
既不把陈墨得罪死,给八路留个口子。
也不真跟日本人翻脸,只说是八路火力太猛,顶不住。
这就是所谓的“兵败如山倒”,演戏给日本人看,保住自己的命和地位。
可山本一木那一泡尿,还有那一声声“支那猪”,把他这点小心思给浇灭了。
更别提,这帐篷里弥漫着的那股令人作呕,那是类似石楠花味道。
“团座。”
那个白天挨了巴掌的连长,也是张金凤的心腹,大麻子掀开帘子钻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盒子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弟兄们都安排好了,一营在东面,二营在西面。山本那帮鬼子躲在咱们屁股后面的暗堡里,说是督战。”
“督战?”
张金凤冷笑了一声,手指在那根金条上狠狠地掐出一道印子。
“那是拿咱们当肉盾,当沙袋。八路来了,咱们先死,八路不来,咱们也得被他们踩在脚底下。”
他抬起头,那双三角眼里全是红血丝,透着一股子被逼到绝路的狠厉。
“大麻子,你跟了我几年了?”
“十一年了,团座,从您刚接任黑云寨当大当家的时候,我就跟着您。”
“十一年”张金凤叹了口气,把那十根金条往桌子上一推。
“这十一年,我张金凤带着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虽然名声臭了点,但好歹没让弟兄们饿着。可今天”
他指了指身后的床榻,又指了指外面的那口大锅。
“咱们的脸,让人家给踩进泥地里了,咱们的饭碗里,让人家给撒了尿。”
“大麻子,你说,这口气咱们咽得下去吗?”
大麻子的手紧紧握着枪柄。
“团座,您就发话吧!弟兄们早就憋不住了!那帮小鬼子太欺负人了!咱们虽然是汉奸,可也是带把的爷们儿!哪能受这种鸟气!大不了,咱们再找个山头,干回老本行。”
“好!”
张金凤猛地站起身,牵动了腿上的伤口,疼得他一咧嘴,但他硬是没坐下。
“把这十根大黄鱼,拿去分给下面的连排长,告诉他们,这是八路给的安家费。”
“告诉弟兄们,今晚咱们不当狗了。”
“咱们当狼!”
他从腰间拔出那把磨了一下午的匕首,狠狠地插在桌子上。
“听我的号令,只要我一下令”
他的声音压低到了极点,像是一条在草丛里吐信的毒蛇。
“哪怕是天王老子站在身后,也给老子转身,开枪!”
外面的阵地上,气氛诡异而压抑。
伪军们趴在粮包后面,看似在警戒,实则一个个眼神闪烁,不停地用余光瞟着身后那些黑漆漆的暗堡和制高点。
那是山本特工队的位置。
山本一木并没有像常规军官那样待在指挥部里。
他是个极其谨慎且自负的特种兵。
此刻,他正趴在一座粮垛的顶部,身上披着伪装网,手里端着一支加装了瞄准镜的97式狙击步枪。
他的视野很好,可以覆盖整个阵地。
“队长,支那人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耳机里传来副队长的声音。
“他们太安静了。”
“一群待宰的猪而已。”山本不屑地轻哼一声,调整了一下瞄准镜的焦距。
“受到惊吓的猪都会安静,只要枪声一响,他们就会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正好替我们挡子弹。”
他并不担心这些伪军造反。
在山本一木看来,这些中国人骨子里就是奴才。
只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再给他们一点恐惧,他们就会乖乖听话。
更何况,他在伪军的连队里安插了十几个“钉子”,随时可以处决那些不听话的军官。
“有情况。”
山本的目光突然一凝。
在远处的黑暗中,几道微弱的火光闪过。
那是枪口的焰火。
紧接着,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夜空。
“轰!轰!轰!”
几颗迫击炮弹落在粮站的外围阵地上,炸起一团团烟尘。
这不是佯攻,这是实打实的火力准备。
陈墨的进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