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站在街口，风把雪粒吹进他领口。他摸了摸胸口，那块木牌还在，贴着皮肤有点凉。腰间的酒壶晃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往前走，右臂吊在胸前，每一步都踩得慢。左脚拖在地上，雪地留下一道歪斜的痕迹。刚才在城墙下被打得够呛，现在骨头缝里还发麻。但他没停下，也不敢停。
烟雨楼台那边传来人声，有人在笑，有姑娘哼小调。他穿过人群，走过结冰的湖面，鞋底打滑了一下，手撑住膝盖才稳住。湖心亭就在前面，八角檐顶落了薄雪，像撒了一层糖霜。
亭子里站着一个人。
她背对着他，穿一身素白裙子，头发挽成简单的髻，一支玉簪斜插着。怀里抱着一把琴，站得很直，但不僵硬。风吹过来，把她鬓角的碎发撩起，衣带飘了一下。
赵昊的脚步停住了。
他本来是奔着剑意来的。徐凤年说李淳罡是在这儿悟的最后一剑，他还以为是什么高人对决、天地变色的大场面。结果就看到这么个安静的人，连头都没回。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想靠近了。
他想起自己直播的时候，镜头前装有钱人，其实泡面都快吃不起。他也记得被秘书卷款跑路那天，蹲在出租屋里啃冷馒头，手机屏幕亮着，全是催债短信。
那时候他觉得，这世界烂透了。
但现在看着亭子里那个身影，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原来还有人活得这么干净。
系统界面在他眼前闪了一下：【新世界女主识别中……目标：陈渔（《雪中悍刀行》）】【危机感知启动：待触发】
他没理。
他就那么站着，雪落在肩上，帽子边缘结了一圈霜。视线一直没移开。
那人动了一下，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然后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琴，手指轻轻抚过琴身，又放下。
赵昊喉咙动了动。
他不是没见过美女。洛璃直播时怼天怼地，唐果撒娇能说半小时。她们都好看，也都有脾气。
但这人不一样。
她不说话，不动，甚至没看他这个方向，可他就觉得，周围一切都变安静了。不是没人声，也不是风停了，就是心里那种吵闹的感觉，突然没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有泥，袖口破了个洞，昨天打架蹭的血迹干了，变成深褐色。他下意识想把手插进裤兜，又觉得不合适，硬生生收了回来。
亭子里的人微微侧了点头，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声音。但她没回头，只是抬起一只手，指尖对着湖面虚点了一下。
赵昊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湖面上浮着一层薄雾，几片残雪漂着。什么也没有。
但他还是盯着。
过了几秒，远处一只水鸟掠过，翅膀拍了一下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那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她在听。
听风，听水，听雪落下来的声音。
他咧了咧嘴，心想这人还挺讲究。
脚底有点麻，他换了个站姿，重心移到左腿。断臂的地方又开始抽，他咬了一下后槽牙，没出声。
亭子里的人终于动了。她慢慢转过身，面向湖心，把琴放在石桌上。动作很稳，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她坐下，调整了一下位置，手指搭在琴弦上。
赵昊屏住呼吸。
她没弹。
只是坐着，低着头，像在等什么。
雪花落在琴面上，很快化了。一滴水顺着琴角滑下来，砸在石桌上，声音很小，但他听见了。
他突然有点紧张。
不是怕打不过谁那种紧张，是觉得自己站在这儿可能不太合适。他身上带着伤，带着火气，还有一肚子江湖套路。而她就像……刚下过雨的早晨，连空气都是新的。
他往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她抬起了手。
指尖拨了一下弦。
声音很轻，只有一个音，但整个湖面好像震了一下。赵昊胸口一闷，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他没站稳，手扶住旁边一棵枯树，树枝抖了一下，积雪簌簌落下。
她没停，又拨了一下。
这次是两个音，连着的，像人在说话。赵昊听不懂，但耳朵竖起来了。他感觉脑子有点空，不是晕，是那种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所有杂念都被清出去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第三下琴音响起时，他看见她抬起了头。
目光没有对上，她望的是湖对面。但赵昊还是看清了她的脸。
眉很淡，眼尾拉得长，鼻子挺，嘴唇没什么血色。不笑，也不冷，就是那样看着远方。可他就觉得，心跳快了一拍。
不是系统给的效果，也不是任务触发的心动感。就是实实在在的，身体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
他站在原地，手还抓着树干，指节有点发白。酒壶挂在腰上，轻轻晃着。
她继续弹。
不是激烈的曲子，节奏慢，音与音之间留白很多。有时候好几秒都不出声，只让人听着风。但赵昊知道，她在等下一个音到来。
就像他当初等系统绑定一样。
那时候他躺在床上刷短视频，一条接一条，眼睛都酸了。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欠钱，躲债，老死在出租屋。结果手机突然黑屏，再亮起来时，角落多了个看不见的界面。
现在他又在等。
等一个音，等一句话，等一个机会。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他知道，如果这时候走了，以后一定会后悔。
亭子里的人忽然停了手。
琴声戛然而止。
她低头看着琴弦，手指悬在半空。然后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谁。
“你来了？”
赵昊浑身一僵。
她没回头。
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