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裹挟着桃色污蔑、权力倾轧与人性拷问,震荡了冀南、云北两省官场的政治风暴,在经历了最猛烈的雷暴、最晦暗的漩涡之后,终于以一种迅疾而略显戏剧性的方式,走向了它阶段性的终章。
消息,最先从风暴外围的冀南市传来。
市委小会议室,气氛异乎寻常地肃穆,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紧绷。主位上,省委组织部的领导面色沉凝,目光扫过全场,宣读了一份简短却字字千钧的任免决定:
“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免去孙援疆同志冀南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市监察委员会主任职务。”
没有另有任用!
在体制内浸淫已久的干部们听来,无异于一道清晰的终场哨音。会场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十数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或明或暗地投向了坐在前排左侧那个熟悉的身影。
孙援疆坐在那里,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他脸色灰败,嘴唇紧抿,原本总是挺直的背脊微微佝偻了下去,握着钢笔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他甚至没有得到任何起身、做最后陈述或表态的机会——就在决定宣读完毕,两名身着深色西装、神情严肃的省纪委工作人员,已经悄然出现在他座位侧后方,做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请”的手势。
在众目睽睽之下,孙援疆动作略显僵硬地站起身。他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但迈步时,双腿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以至于需要扶住椅背才能稳住身形。
他低着头,避开了所有注视的目光,步履有些虚浮地,在那两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迅速离开了会场,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留下的,是一个权力崩塌后令人唏嘘的背影。
后来有小道消息传出,在登上省纪委专车的前一刻,这位昔日威风八面的纪委书记,几乎需要旁人搀扶。
消息传到安北县,会议正在进行。秘书陈向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俯身在主位的江河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快速低语了几句。
江河正在听取关于某个扶贫项目的汇报。他闻言,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既无惊讶,也无喜悦,平静得如同听到一件与己无关的日常工作安排。他抬手示意汇报的常委继续,声音沉稳:“嗯,这个思路可以,但资金使用明细还要再细化。请接着说。”
倒是坐在长桌两侧的其他常委们,虽然都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但彼此间偶尔交汇的眼神,却充满了心照不宣的深意。他们都知道,持续数月、围绕县委书记江河展开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攻防战,胜负已分。尘埃虽未完全落定,但风向已然彻底逆转。
与此同时,风暴的核心——云北省,正在进行着一场更为剧烈、影响更深远的政治“手术”。
省委常委会会议室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这一次,主席台上出现了来自更高层级的面孔。中组部的领导亲临现场,他的声音平稳而极具分量,宣布了一项震动全省政法系统乃至整个云北政坛的决定:
“根据工作需要,并结合贾成邦同志的个人身体实际情况,经中央批准,贾成邦同志不再担任云北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职务。”
“身体原因?”会后,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各个机关食堂和办公室角落,引发无数私下揣测,“贾书记的身体……之前没听说有什么大问题啊?上次开会不还中气十足吗?”
只有极少数接近核心圈层的人,知晓那更具冲击力的“实际情况”。就在大约二十天前,在一次本该由贾成邦主持的重要全省政法工作会议上,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面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捂住腹部,痛苦地蜷缩下去,会议被迫中断。随后的紧急医疗检查,省保健委的专家给出了明确而冰冷的诊断意见,并直接向省委主要负责同志汇报:贾成邦同志罹患严重的消化道疾病及心血管问题,健康状况“极不乐观”,“已完全无法胜任现职高强度工作”。
一切,正如当初江河在风暴眼中,对夏晖所言的那句冰冷预言:“他的‘病’,快来了。”
权力的更迭,在绝对的“需要”面前,展现出近乎冷酷的效率。贾成邦的办公室在其入院后不久便被迅速清理、封存。在他于高级病房中接受“治疗”的同时,新的、年富力强的省委政法委书记已经闪电般到任,并开始听取汇报、部署工作。整个过程安静、迅速、波澜不惊,却让所有旁观者深刻体味到何为“一朝天子一朝臣”,何为政治机器的无情与高效。
最富戏剧性、也最具象征意义的一幕,发生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央媒总部大楼。
一间布置典雅的会客室内,气氛微妙。由云北省委宣传部一名副部长亲自带队,包括网信办负责人在内的道歉代表团,正襟危坐,面向沙发上的廖芳菲。副部长手捧一份措辞严谨的道歉信,态度异常恳切,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惶恐,当众宣读:
“……对于前期在网络空间中出现的、针对廖芳菲同志个人的一系列不实信息和恶意诽谤,给廖芳菲同志的声誉和身心健康造成了严重伤害,同时也损害了新闻工作者的职业形象,我们代表云北省相关部门,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经严肃调查,这些谣言系个别干部法纪观念淡薄、出于不良目的恶意编造散布,我们已依纪依法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了严肃处理,坚决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