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机场平稳降落。
当许琛走出航站楼,一股混杂着海洋咸腥与草木湿气的暖风,扑面而来。
这里是闽都。
小的时候,每逢寒暑假,路娴都会被送回闽都老家。而她每次回来,都会象个献宝的小松鼠,从行李箱里掏出各种各样他没见过的零食。
甜韧的枇杷干,咸香的姜母鸭,还有带着浓郁椰香的椰子饼。
那些味道,构成了许琛童年里对这座遥远南方城市最具体、也最温暖的想象。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那些与江城风格迥异的骑楼建筑和满街生长得肆无忌惮的榕树,一种孤身一人的疏离感油然而生。
他拿出手机,路娴的电话依旧无法接通。
“这臭丫头!等我找到她,非得好好骂她一顿!”
许琛气的咬牙切齿,你不愿意理会路远山,你拉黑他就行了,关机干什么!
搞得现在自己满脑子都是一些不好的想法,越想越怕。
不过,许琛也清楚。
路远山能找的地方,一定早就翻了个底朝天。
可路娴就象人间蒸发了一样。
许琛的脑海里,闪过之前聊天时,路娴无意间提起的一句话。
她的爷爷,因为心脏问题,正在闽都第一医院的干部疗养中心休养。
既然找不到路家的门,那就从医院这条线索查起。
许琛心里瞬间有了决断,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声音沉静。
“师傅,去香格里拉大酒店。”
半小时后,许琛拖着简单的行李箱,站在了香格里拉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
他不是来享受的。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紧急关头,时间和效率,才是最昂贵的奢侈品。
而钱,恰好是换取这两样东西最快的捷径。
他直接预订了酒店的行政套房。
这种房间附带的服务,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为他办理入住的,是一位姓林的年轻管家,穿着笔挺的制服,脸上挂着职业化却不失亲切的微笑。
进入房间,林管家细致地介绍着各项设施。
许琛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对方话音刚落,便直接切入主题。
“林管家,我需要你帮我两个忙。”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先生您请讲。”林管家微微躬身,态度躬敬。
“第一,我需要一辆车,随时待命。”
“没问题,酒店的行政用车随时可以为您调用。”
“第二,”许琛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是路娴的名字和身份证号。
“我需要你通过酒店的所有渠道,帮我查这个人的订票信息。”
“机票、高铁票、长途汽车票,我不需要你做什么违规的事情,只需要联系相熟的票务中心,看看有没有订票记录就行。”
林管家看到纸条上的信息,脸上的职业微笑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专业地点了点头。
“好的先生,我立刻去协调,请您耐心等待。”
送走管家,许琛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脚下是璀灿如星河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能照进他的心里。
他不知道那个倔强的女孩,此刻正躲在哪一个冰冷的角落。
一想到她可能在独自哭泣,许琛的心就象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闷得发疼。
一个小时后,手机响起。
“许先生,您要的信息有结果了。”
林管家的声音依旧高效。
“我们通过各大票务平台查询,您提供的那位路娴小姐,在最近48小时内,没有任何形式的出行购票记录。”
“知道了,辛苦。”
挂断电话,许琛的心,反而彻底沉静下来。
没有出行记录。
这个坏消息,在此刻却是最好的消息。
它证明了一件事——路娴,一定还在闽都!
这也让他愈发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以路远山的人脉和能量,任何需要身份证登记的地方,酒店、宾馆,甚至是网吧,都绝对逃不过他的天罗地网。
可他依旧找不到人。
这说明,路娴现在待的地方,一定是一个不需要身份登记,而且是路远山绝对想不到,或者说,是他无法轻易涉足的私密空间。
范围,被无限缩小了。
许琛的脑海里,闽都第一医院“干部疗养中心”这几个字,变得无比清淅。
他拿起电话。
“林管家,备车,我现在要去闽都第一医院。”
黑色的奔驰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
许琛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车子很快抵达医院。
许琛谢过司机,独自一人走进了灯火通明的住院部大楼。
他径直乘电梯来到顶楼。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一条长长的、安静到压抑的走廊出现在眼前。
走廊入口处,是一个壁垒森严的护士站,两名护士正襟危坐。
许琛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一副人畜无害的、属于学生的青涩笑容,走了上去。
“护士姐姐,您好。”他的声音干净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我想打听一下,路秉德老先生,是住在哪间病房?”
其中一位年长护士抬起头,警剔地打量着他,语气公式化。
“你找他有什么事?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孙女路娴的同学,她托我过来看看爷爷。”许琛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出来。
“抱歉,非直系亲属禁止探视。”
护士的回答滴水不漏,直接堵死了他的路。
“我们中心的病人信息是保密的,不能透露。如果你是家属的朋友,请直接联系家属带你进来。”
说完,她便低下头,不再理会许琛,浑身都散发着“请你离开”的气场。
意料之中的碰壁。
许琛心里清楚,想从这里套话,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没有纠缠,礼貌地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但他没有下楼,而是在走廊尽头的休息区找了个位置坐下,目光像猎鹰一样,死死锁住那扇紧闭的疗养中心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偶尔经过的医护人员,脚步匆匆。
就在许琛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尊雕像时,那扇厚重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
紧接着,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头发花白的身影,从门缝里探出了脑袋。
那是个看起来七、八十岁的老人,身形清瘦,拄着拐杖。
他鬼鬼祟祟地左右扫了一眼,发现护士站的人正低头忙碌,没注意到这边。
老人脸上立刻露出一丝得意的、孩童般的笑容。
他蹑手蹑脚地溜了出来,拄着拐杖,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敏捷,朝着电梯的方向快步走去。
整个过程,充满了“胜利大逃亡”的喜感。
许琛的眼睛,瞬间亮了。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清淅地炸开。
护士不说。
那不如————就问问里面溜出来的老人家?
许琛立刻从座位上起身,没有丝毫尤豫,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