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下班下班！”
当两位老板走出解忧咖啡店门时，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十点半。
顾采薇穿着毛茸茸的大衣，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自觉抱紧双臂。
“饿了吧？”
周明远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位置，笑着问道。
万事开头难。
按理说，作为老板是没什么必要和店员们一起，熬到十点半关店下班的。
但新店开业再叠加之元旦小假期，实在是忙不过来。
所以这几天的顾采薇也不放心，硬是要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
路灯昏黄，光线斜斜打在两人身上，扯出长长的影子。
“恩有点。”
顾采薇抿着嘴，使劲点了点脑袋。
周明远伸出手，把女孩羽绒服后面连着的帽子拉起来，仔细戴好，又将额前几缕被夜风吹散的秀发，小心翼翼拂到耳后。
动作大方又自然。
于是，顾采薇完全没有躲闪。
“走，带你去补充能量！”
“去哪去哪？我跟你讲，我现在超能吃！”
女孩捏紧右手，桃花眸子晶亮。
“这个时间要不去楼上海底捞？”
2015年初的海底捞，正处在凭借服务口碑封神，在全国范围内一时风头无两的黄金时代。
光谷世界城店，是海底捞去年七月末在江城开设的第四家门店。
尽管已经快要十一点了，店门口依然灯火通明。
一副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
等位区满是形形色色的年轻人，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的服务员们，也穿梭在等位区的每一个角落，为客人们送上免费的时令水果妙脆角还有各种饮料。
“，怎么大晚上还要排队啊
，，原本以为可以直接开吃的顾采薇环顾四周，小嘴一扁，失落道。
“一看你啊，晚上就没什么夜生活，不经常出门吃夜宵。”
周明远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取号台，拿了个新号。
“废话！”
顾采薇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总是吃夜宵会胖的。”
“而且夜生活，跟跑来吃海底捞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懂了吧？”
周明远笑着解释道。
“光谷这边是内核区，旁边那么多夜场散伙之后，吃夜宵当然顺理成章。”
“大多数餐厅十点左右就关门了，人家海底捞24小时营业，氛围和配套服务又好。”
“你想啊，要是带着第一次认识的妹子喝了顿酒，刚刚有点小暖昧，结果夜宵拉人家去吃路边摊或者很吵的地方
”
“是不是容易下头？”
说着，男人努了努嘴，示意不远处其他等位的顾客们。
“哇
冰雪聪明的顾采薇，顿时被对方的解释带了进去。
还真是！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异性中，少不得就有人喝得满脸绯红。
原来最合适的夜间转场，就在海底捞。
无论何时何地，海底捞的味道、菜品质量和服务水平都保持在一个很高的基准线上。
深夜觅食的人，往往不想冒险尝试未知的小店，而海底捞提供了安全可靠，绝不会出错的选择。
事实上在这个年头，很多一二线城市的海底捞，都是各大夜店的安全岛。
酒吧节奏明快，喧闹拥挤。
海底捞明亮温暖，有序周到。
这种极致的反差，很容易让关系更进一步。
对于刚刚认识的新朋友，一起吃个火锅，是比再去喝一杯更自然深入了解彼此的方式。
“你怎么这么懂？”
想通底层逻辑的同时，顾采薇解开外套搭在一边，双臂抱在胸口，就这样直直盯了过去。
“是不是
”
她忽然往前凑了凑身子，清甜的香气随着飘近：“很有夜生活经验呀？”
尾音被她拉得长长的，像沾了蜜糖的小钩子，软绵绵的腔调里，藏着显而易见的情绪。
虽然小公主还维持着环抱手臂的姿态，但微表情和大眼睛，已经彻底暴露了她那点小心思。
“哪有哪有！”
看到顾采薇不经意间展现出醋意的样子，周明远忍俊不禁。
“我今年的夜生活，某人可有着100的参与率。”
男人望向她的眼睛，一本正经。
他可一点儿都没说谎。
跟杜佳诺去酒吧的时间段，可还没到12点呢！
那是2014年的事情，算不得数。
“如果这也算有经验的话，那我们两个一丘之貉，半斤八两嘛。”
“6
”
意料之外的回答。
顾采薇明显有些措不及防，脸上浮起两抹红霞，比不远处微醺的客人还要明显。
原本准备的追问全都被咽了回去，女孩只能张张嘴，带着几分羞报别过脸去，鼻腔发出一声又轻又软的回应。
“哼！”
醋意不见了。
只剩下甜滋滋的喜悦。
顾采薇伸手拿起桌上的酸梅汤，小小抿了一口，克制住自己悄悄上扬的嘴角o
有些时候啊，明明知道对方是花言巧语的死渣男。
偏偏自己轻而易举被“一丘之貉”，搅得心慌意乱。
女孩扭过头去，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美甲局域，干脆站起身走了过去。
“，你不是前段时间和小荔枝刚刚做过嘛？”
周明远慢悠悠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接着话。
“你懂什么啦！”
两人走到美甲台前排队。
等待的时候，立刻就有服务员端着等位小食送了过来。
顾采薇妙目流转，显然心情极好，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慢条斯理对男人解释道。
“不换美甲就不能去美甲店了吗？人家也有其他服务好不好大直男。”
“温泡与去角质，修护死皮倒刺，甲面抛光，都可以的。”
“这样啊
”
周明远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每次跟你在一起，都能学到点知识。”
顾采薇咯咯笑了起来，下颌高高扬起，眉眼间满是得意又娇憨的神情。
“这个时候当什么好学生，不许再学了，再学就成妇女之友了。”
“以后我可不教你！”
“不教拉倒，我站在你身边自己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顶来顶去。
只不过周明远的心头，忽然被某种柔软情绪击中。
是啊。
他在心里轻轻叹息。
也只有在这十八岁的年纪，在这段闪闪发光的青春里，才会有这样无拘无束的心境，和这样热烈到近乎奢侈的感情。
愿意陪着女孩在喧闹的等位区，研究和赚钱八竿子打不着的美甲。
有几个成年男人会做这种事呢？
当然不是说这件事本身多么有意义，而是没意义本身，就是最重要的意义。
看着她眉眼弯弯，看着她开怀大笑。
年轻人的时间很多，多到可以肆意挥霍在无意义的小浪漫上。
年轻人的感情很浓，浓到不需要任何功利衡量。
轻而易举沉浸在这份独属于彼此的，笨拙又真诚的温柔里。
周明远望着女孩吹弹可破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重生真好。
能让他再次体验到这珍贵的一切。
这纯粹的一切。
顾采薇完全没发现身边男人的感慨。
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颗妙脆角，望着周围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的服务员，忍不住低声对周明远感叹道。
“有时候我在想，他们的服务也太周到了吧？”
“情绪价值都要拉满了。”
“我们的服务员就不行，你说哈，怎么培训才能做到这样？”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自打开了咖啡店之后，顾采薇的视角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站在老板角度点评一番。
“培训啊光是培训肯定达不到这种效果。”
周明远摇了摇头。
“海底捞之所以这么火，因为人家有独特的企业文化。”
“他们强调家文化，给了员工极大的信任和自主权，比如一线员工就有免单权限来处理客诉。”
“你们课上学过马斯洛须求理论吧？被尊重和信任的感觉，会内化成他们工作的动力和对客人的真诚。”
男人停顿几秒，继续说道。
“做这种直面消费者的服务业，最终的壁垒，往往就是文化和价值观。
1
“咱们解忧咖啡要想成为真正的大品牌可还得学上好一阵呢。”
“有道理哦。”
顾采薇托着下颌，听得认真。
这家伙好象
总是能从一个看似普通的现象里，提炼出深刻的商业逻辑。
男人光靠帅但不中用，那叫银样枪头。
帅的同时有远见和洞察力，才更加让人着迷。
很快轮到了顾采薇。
正和刚刚小公主说的一样，美甲这档子事，还真没有那么简单。
手部保养，修剪死皮。
紧接着就是抛光。
美甲师低着头，一边熟练进行着操作，一边忍不住夸赞道。
“妹妹你的手型真好看，手指又细又长，还是最天然的冷白皮，做什么美甲都好看。”
“而且你们俩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特别般配！”
“我发现你男朋友不仅帅，还超级体贴，特意过来陪你做美甲，现在这么有耐心的男生可不多见了呢。”
做美甲是件顶无聊的事情。
所以美甲师几乎人均社牛，必须有着极其出色的谈天说地能力，才能把顾客哄得开开心心。
“啊？不是，他
”
顾采薇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我说真的！”
美甲师笑吟吟补充道。“因为我们光谷店旁边特意摆了台街机，来这里的男生要么就打游戏，要么就玩手机，很少见到安安静静陪女朋友做美甲的。”
“6
”
顾采薇一下子红了脸，连耳根都被染了色，没躲过去。
周明远站在一旁，听着美甲师的话，看着女孩欲言又止的娇羞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也没吭声，只是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帮顾采薇把衣袖轻轻往上挽了挽，露出一小截白淅纤细的手腕，方便美甲师继续操作。
僚机。
天然的僚机。
僚机无意间的调侃和赞美，仿佛是最佳的催化剂，让某种情愫加速发酵。
抛光持续了十多分钟。
就在这时，广播叫到了他们的号码。
坐进座位，顾采薇接过平板，对服务员说道。
“锅底来个鸳鸯锅。”
指尖在屏幕上滑来滑去。
饭搭子嘛，这种环境几乎不需要思考，两人有着经常一起吃饭形成的默契。
“我今天要多吃点肉！”
“肥牛卷，草原羔羊肉，毛肚，黄喉，鸭肠，还有虾滑
”
她跟周明远坐在同一边。
肩膀靠着肩膀，颀长的指尖点来点去，行云流水念着菜名。
男人在旁边补充。
“小酥肉，你爱吃的。”
“再来个蔬菜拼盘，一份扯面，对了，红糖糍粑也要。”
海底捞，服务至上。
锅底和菜品一如既往来得快。
翻滚的红色牛油咕嘟咕嘟冒着气泡，辣椒和花椒不断沉浮，散发着麻辣鲜香，旁边的西红柿锅色泽红亮。
“先喝碗西红柿汤，暖暖胃。”
周明远拿起汤勺，先给顾采薇盛了满满一碗，细心撇开了最上面一层浮油，然后才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明明点过菜了，可顾采薇也没回到对面去坐，依旧和周明远保持着同一侧的坐姿。
她双手捧着温热的瓷碗，小口吹着气，喝了一口。
酸甜浓郁的汤汁带着恰到好处的热度，瞬间从喉咙暖到胃里。
等的就是这一口！
在店里忙碌一整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顾采薇心满意足，不由自主眯起眼睛。
“啊终于活过来了。”
“开业这几天辛苦啦，多亏了你顾老板。”
周明远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满足表情，笑着说道。
他也喝了一口汤，然后拿起公筷，将腌制好的、色泽红润的滑牛一片片下入翻滚的麻辣锅中。
“牛肉很快就好，十几秒就行。”
在等待涮菜的空隙，话题很自然地展开，这次没有什么降本增效的工作讨论。
环境不同，聊天内容也不一样。
轻松温馨的环境，很容易转到更加轻松的方向。
“小荔枝她怎么没来？”
“没有啊，她这几天都来帮忙了的。”
顾采薇反转手腕，把一头秀发系了起来，随口回应道。
“今天上午她还在呢，中午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看了眼手机就直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