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满屋子的商贾分站两侧,为薛侍郎让开道路,春晓礼数上从不会落下话柄,躬身见礼,“下官见过薛大人。”
薛侍郎越过春晓眼皮都没抬一下,无视春晓的见礼,当仁不让地坐在首位上。
春晓抖了抖官袖,慢慢直起腰身,嘴角的笑有些发冷,转过身直视怒气未消的薛侍郎,“大人不请自来,这是要亲自补齐十六多万两的银子?”
薛侍郎怒气一滞,他今日为薛家旁支而来,见到诸位商贾,他才记起今日是结算尾款的日子。
薛侍郎寻找到冷汗涔涔的王家主,王家主一脸灰败,不像是找茬成功的姿态,他是不聪明却也能看清形势,声音冷硬,“本官不知要补什么银钱。”
春晓上前两步,拿起桌子上结清完的账本,递给薛侍郎,“薛大人一看便知。”
薛侍郎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接过账本,脸色越看越青,狠狠将账本拍到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薛侍郎声音尖利,“户部从未如此算账。”
春晓揉了揉耳朵,退后一步躲开飞来的吐沫,“户部如何算账与本官无关,现在权力交到本官的手里,就要按照本官的规矩来,容本官提醒薛大人,本官是宗正寺的官员,并不是户部官员。”
薛侍郎双目圆睁,他的脑子嗡嗡作响,按照杨春晓的算账法,他掌控的商贾要补十几万两,那是补银钱?那是要他的命!
薛家这半年接连受到打击,许多的产业被收缴,圣上查抄他们只能捏鼻子认下,现在掌控的商贾还要补银钱?
这个年薛家还过不过日子?这些年薛家发展迅速,族人迅速发展起来,意味着花销成倍增长,孩子们的嫁娶等等,都需要银钱支撑。
春晓不管薛大人的内心多不平静,指尖按了下额头,“瞧我,昨日流血太多影响了记忆力,户部选拔合作商贾的办法,并不适合本官,明年三月份,本官要重新选皇商与合作的商贾。”
话落,春晓转过身面向诸位商贾,浅笑的提醒,“明年三月诸位想参加选拔,可要记牢时间,本官过时不候。”
薛侍郎站起身,单手撑着桌子,怒火烧干净理智,“杨春晓,你公报私仇。”
这死丫头想要彻底断了薛家的财路,一旦掌控的商贾不能和皇家合作,从哪里赚大笔银钱供给薛氏一族?
春晓无辜脸,惊讶的开口,“薛大人,我们有什么仇吗?”
薛侍郎恨不得给杨春晓一巴掌,“什么仇?你害的念月由正妃变侧妃,你害的老夫两个孙女拿不到嫁妆,你害的关家家破人亡,一桩桩一件件还不够?”
大厅内格外安静,只有薛侍郎因怒气粗喘的声音。
春晓突然笑出声,上前一步,眼带轻蔑,“薛大人,别什么锅都往本官的身上甩,第一,正妃变侧妃,圣上下的旨意,第二,两位薛家女的嫁妆在皇宫封存,并没有不给她们,至于关家家破人亡,那是他们犯了法,怎么,你们薛家凌驾律法之上?”
薛侍郎被春晓的气势逼得退后一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惊觉丢人再次站起身,“本官从未说过薛家凌驾法律之上。”
春晓哦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询问,“那今日薛大人为何而来?”
薛侍郎已经找回理智,“你堂堂大夏从六品官员,竟然行诬告之事,你将薛家旁支送入大理寺,你还有没有王法?”
自觉自己占了上风,薛侍郎挺直腰身,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
春晓用袖子挡脸,噗嗤笑出声,笑得薛侍郎脸色铁青,才收了笑,“薛大人,你说诬告就诬告?杨怀琛已经写下认罪书,将所有经过交代清楚,被抓的薛家旁支怂恿他对本官动刀,事成后许他得中进士,怎么?薛家已经能够决定科举的结果?”
薛侍郎发浑的脑袋瞬间清醒,身上的气势全无,终于明白杨春晓为何明目张胆的诬告,却不怕被人告发。
春晓声音凛然,“科举制度为朝廷选拔人才,讲究的是公平公正,怎么,现在科举已经成了薛家的一言堂?本官真佩服薛家的胆子,现在已经明目张胆的科举舞弊!”
薛侍郎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杨春晓真狠毒,她故意等着他上门要人,想将科举舞弊的罪名按在薛家的头上。
科举舞弊是抄家砍头的大罪,现在太后已经崩逝,谁能护住薛家?
薛侍郎想到一旦杨春晓的话传出去,这些年不中的学子会不会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到薛氏一族身上?
薛侍郎瞳孔剧烈颤抖,杨春晓这是要断薛氏一族的根,“你好狠的算计。”
春晓整理着衣摆,笑吟吟的问,“所以本官是诬告吗?”
薛侍郎手握紧桌边,牙齿因为用力咯咯直响,他这辈子前几十年小心低调,圣上即位后,他一路顺风顺水,处处被人追捧,今日竟然被一个小丫头逼迫的毫无还手之力。
春晓要是知道一定翻白眼,要不是薛家是圣上有用的棋子,薛家早就无了,薛家不配称之为对手。
薛侍郎嘴唇发抖,一字一顿,“杨大人并没有诬告。”
春晓笑容明媚,“我就知道薛大人深明大义,怎会是上了年纪的老糊涂蛋。”
薛侍郎,“!!”
这死丫头当面骂他!
春晓抖了抖与户部签订的契书,似笑非笑的再次开口,“当初本官去户部做交接,与户部诸位大人签的契书,薛大人认不认?”
薛侍郎有些头晕目眩,当初签字还嘲笑一个丫头片子义气用事,现在?什么义气,明明是不许他反悔,给他下的套。
同时,薛侍郎心脏不受控制的颤抖,这死丫头老谋深算,谁知道在什么地方挖了坑等着埋他,他忍不住升起恐惧。
薛侍郎只想离开宗正寺,最近都不想见杨春晓这个笑面虎,“认。”
只说了一个字,薛侍郎快步离开大厅,完全不管王家主等人的死活,好像春晓是洪水猛兽一般。
春晓嘟囔,“哎,我太高看薛大人,几个回合就落荒而逃。”
虽然是嘟囔,整个大厅的人都能听清楚。
诸位,“”
有没有可能,并不是薛侍郎太弱,而是你杨大人太凶残?
王家主等人更是大气不敢喘,他们只是商贾,杨大人想捏死他们更容易,而且明年还要重选合作的商贾,大厅内的所有商贾心跳如雷,宗正寺给现银,他们不想失去合作的机会。
春晓不是铁做的,她昨日流了许多的血,坚持到现在已经有些疲累,看向王家主等人,“本官的耐心有限,诸位可否给本官一个准确的时间?”
王家主用袖子擦额头的汗水,他已经清楚薛家的态度,这笔补齐的银钱只能他自己想办法,颤抖地伸出三根手指,“大人给小人宽限三日。”
“大人,小人明日将银钱补齐。”
两人开口后,其他人纷纷急切的许诺。
春晓笑道:“这多好,本官秉承和气生财,日后有机会多多合作。”
“一定,一定。”
众人纷纷保证,有的人恨不得立即与宗正寺签下合作的契书。
春晓抬脚离开大厅,剩下的事交给怀彦就行,回到办差的屋子,春晓躺在摇椅上小憩。
等春晓睁开眼,已经快到下职的时间,春晓打着哈欠起身,喝了一杯茶水醒神,将桌子上的账册放好,披上大氅准备下职回家。
在院子里站一会,春晓没看到陶瑾宁,疑惑地看向丁平,丁平会意回话,“陶尚书在圣上面前告陶大人残害手足,圣上请陶大人入宫自辩。”
田大舅走向春晓就听到丁平的话,担忧的问,“晓晓,陶瑾宁能应付陶尚书吗?”
春晓拢了拢披风,将脸颊缩在披风内,“不会,他敢动手就已经想好应对的办法。”
田大舅深觉自己上了年纪,他一心求稳,没有外甥女和陶瑾宁出手果决。
他还担心外甥女诬告闹出大风波,结果薛侍郎铩羽而归,他现在都在自我怀疑,四十多年白活。
回到宅子,春晓缓步往后院走,就听封嬷嬷开口,“今日下午,大理寺姜大人派人过来,说是明日就可结案。”
春晓清楚她今日与薛侍郎的交锋,一定会传开,大理寺的动作倒是快,“他怎么不派人去宗正寺告知我?”
封嬷嬷迟疑片刻,“姜大人可能忘了?”
春晓语气幽幽,“他只是不想和本官接触,大夏百年,沛国公府屹立不倒,谨慎已经刻在骨子里。”
封嬷嬷,“沛国公府一直很清醒。”
春晓不置可否,圣上也打过沛国公府的主意,可惜当时沛国公府没有合适的女孩,现在沛国公府唯一的嫡女真是好运气。
晚上,春晓正在用晚饭,陶瑾宁许诺的五支山参送了过来,送山参的是陶瑾宁的贴身小厮红杉。
春晓亲自见红杉,没去看山参,开口询问,“你家大人可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