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公园后,刚才被称为陆医生和小陆医生的陆向北,以步当车,向着城北的局域走去。
安海市区,人口聚集最多最热闹的就是中心地带,刚才所在的中央公园,也就处于这一地带。
此外。
城东因为是市委市政府所在地,可以用一个贵字来形容。
城南因为有一个小南山,被开辟出大片的别墅群,是安海市闻名遐迩的南山别墅区,富人专属。
城西因为靠江通海,自古以来就是商贸云集之地,到了现代也不例外,反而,各行各业更加地兴盛,只是人员成分太过复杂,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城北则是平民或居民区,向北更外一点,大概十公里左右的样子,就是大片大片的农田。
其实不需要十公里。
小片的农田,从中央公园向北五六公里,就已经开始稀稀疏疏地出现了。
出现在路边的第一块农田,种的是油菜。
此时是四月间,恰是油菜花开的时节。
花开正旺,毫不保留地把它的花色和香味向着四野扩散。
看到这一幕,陆向北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前世的一首古诗:
簇簇花开麦陇西,遥看黄绢晒鹅溪。
饶他不惜金铺地,未买诗人一品题。
确实如此,纵然这般如锦似金,油菜花也始终未能象梅兰菊荷等花木一样,真正地列入群芳谱之中,更没有什么高贵的品格,被赋予给它。
甚至宋真宗以“黄花如散金”出题,相当多之考生以为说的是菊花,连想都没朝油菜花上去想。
这待遇,简直就和写这首诗的作者一样。
这首诗的作者,连个真正的名字都没有留下,而只是一个“谷氏”。
和无名氏也没差多少。
那多半是一个姓谷的女子,这谷或者来源于她的父亲,或者来源于她的丈夫。
而属于她自己的,只是一个无名。
油菜花其实不只有着如锦似金的花色,它还很香。
那香味也很好闻。
用一个“沁人心脾”来形容,并不为过。
当目光远远地迎接到这片油菜花田时,陆向北鼻间的油菜花香味已经相当浓郁,而他也没有拒绝这份属于自然的馈赠,悠长地呼吸着。
一呼一吸之间,清新的香味真正深入肺腑,乃至于在整个身体中流转。
与此同时,一个光幕或者说一份信息,也若有形若无形地被他展开,呈现在脑海中:
【轮回者】陆向北
【剩馀轮回数】0
【境界】炼气二层
【根骨】无(浊体凡胎)
【功德】13
扶生是功,灭生为德。
100功德可将炼气二层提升至炼气三层。
【声望】56
凡有灵之生命,知汝念汝,皆为声望。
100声望可转换为1功德。
【位格】2
每个位格可承载一项神通,此神通秉因果之线,不受其它法则约束。
〖神通〗
神通一:生之法引。
在生命自然终结之前,你不会遭遇必死的劫。
此神通每天消耗1功德,功德不足,自动消散,永久失去。
神通二:灵力输出。
一念之际,你可将已有之任意数量的灵力,通过身体的接触,输出给任何目标。
……
陆向北先是反复仔细地确认着功德和声望的数值,又再一次地确认着身体中剩馀灵力的情况。
之前在公园中,他给那些人按摩,使用的便是【灵力输出】这个神通。
通过手掌的接触,把自身的灵力传导给被按摩者,这才产生了那些惊人的效果。
也才使得在场的很多人目定口呆,难以置信,觉得那些被按摩者都是托儿。
想着先前听到的那些议论,陆向北直到现在,犹自有点想笑。
但这一抹笑意才刚起,便归于了平静。
那是因为这神通这信息这炼气士这轮回者的身份和来由,牵扯着过往。
陆向北七岁时,父母离婚,并先后组建了自己新的家庭。
陆向北自此成为弃儿。
是弃儿,但并不是弃孙。
爷爷奶奶带着他。
九岁时,爷爷去世。
随后,那个不识字没工作也没有儿女赡养的老太太,以捡垃圾的方式,把他带大,供他上学。
陆向北十四岁的时候,那个干瘦得象截枯木段一样的老太太终于耗尽了最后一滴寿命,走了,走在一个寒冷的冬夜。
她走得并不安详。
因为放心不下。
她的乖孙还没有长大。
她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来疼她的宝儿?
才上高一的陆向北自此辍学,自此彻底地无依无靠。
两个月后,实在没办法的陆向北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去找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住得其实并不远,就在几公里外的一个小区。
相见的场面并不温馨。
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温馨可言。
又冷又饿地蹲守了三天才蹲到自己母亲的陆向北,得到的并不是母亲的心疼,而是看贼一样的眼神。
最后的结局是,她掏出两百块钱给这小贼,并道:“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要找找你爸去!”
“你跟那野种在说什么呢?”
离开之时,陆向北听到身后那个男人毫无掩饰的话语。
对于这话母亲也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她只是小声地说道:“我叫他以后再不要过来了,过来我也不认识他。”
这时其实已经离开了有些距离。
陆向北痛恨自己的听力为什么那么好,连那么小的声音都可以听到,并听得清楚。
野种!
这两个字象是烧得通红通红的烙铁棍一样,直接插进了他的心口里。
关键不是野种这两个字。
关键是母亲没有任何反驳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虽然知道父母都不怎么爱他,但陆向北一直以来都抱着最后的一丝奢望。
那就是,父母对他其实也并不是一点爱都没有,只是他们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有新的家人要爱,也就顾不上他了。
如今,那最后的一丝奢望,彻底破灭。
他没敢再去找他的父亲。
一是并不确切地知道父亲住在哪,只是知道一个大概,二是,很怕从父亲那边,再听到一句野种。
很怕很怕。
怕过了对于无依无靠的恐惧。
自此,野种陆向北的生活,倒也无须着什么笔墨,因为那是一种可以想见。
不需知道具体,就已明了究竟。
生活开始凄苦。
是的,开始凄苦。
之前的生活,陆向北并不认为是苦的,因为再怎么样,也有一个人爱他,拿自己的命来爱他。
那怎么会是苦的?
比蜜都还要甜!
只是,那甜永远永远地失去了。
失去了那唯一的甜,剩下的便全都是苦。
陆向北其实不怕苦。
因为他本就是苦孩子,苦孩子怎么会怕苦呢,那是吃惯了的味道。
他只是觉得,活着没意思。
可是他已经答应了奶奶,要活着。
更要好好活着!
直到有一天,在床底下的一张破报纸中,他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是死亡?死亡就是从有儿女的地方,去到有父母的地方,从你爱着他人的地方,去到他人爱着你的地方。”
这话其实并不适用于陆向北。
完全不适用!
但在看到这句话时,他的心却还是瞬间就被击中了。
那张破报纸是奶奶生前收回来的垃圾,也是因为漏在床底还唯一留下来的垃圾。
这唯一留下来的垃圾,大概就是老天爷在冥冥之中,想要告诉他些什么。
“奶奶,对不起,北儿要不听你的话了。”
“你打我吧。”
“我这就过去,让你打。”
陆向北跳了河。
小时候,他就是在这条河里学会的游泳。
而现在,他要让这条河带着他,去到那个有人爱他的地方。
那是一个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晚上。
被河水带到河底后,意识模糊中,陆向北却发现眼前跃动的,全都是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