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轻放在后脖颈。
一只手在那个后脖颈的位置,沿着人体的中线也就是脊柱的线条,轻轻敲击着一路向下。
年轻人就这样开始了对那个老头的按摩。
这是周围旁观者看到的场景。
刚才被按摩过的清癯老者站得最近。
此时,他的视线紧紧盯着年轻人两手的动作,当真是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先看放在后脖颈位置的那只手。
就是那么轻轻地放在那里。
更绝对看不出有任何向上提的样子。
而且,就算向上提,要施加怎样的力道,才能让人感觉自己的整个脊柱,都被提了起来?
清癯老者不懂,只是心中的震撼如潮汹涌。
接着,他的视线又开始下移,移到年轻人敲击着的那只手上面。
一看再看。
但无论他怎么看,都还是只能看出年轻人的动作相当之轻,像和风轻拂,真的没有丝毫力道可言。
然而,作为刚才的体验者,他比在场的其他任何旁观者都要清楚,这种看起来轻轻的缓缓的毫不着力的敲击,带来的是怎样的一种敲山裂石!
而这种敲山裂石之下,被按摩者感受到的又是怎样的一种地动山摇!
想到这里,清癯老者的视线瞬间从年轻人的手上移开,移到马老先生的脸上。
马老先生,不知何时,已是闭上了眼。
除了闭眼,整张脸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其它的表现。
至少明显的表现没有。
但不知为何,清癯老者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或者说感受到,那整张脸,都在动荡着!
看到这里,清癯老者又把视线从马老先生的脸上移到年轻人的脸上。
然后,他就只是看到了一片平静。
像湖泊。
像大海。
更象夜晚的星空。
那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仿佛包容了千物万象。
这位,到底是什么人啊!
真的是医生吗?
不是他孤陋寡闻,也不是他少见多怪,而是,他真的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医生,才能有着这样的手段!
站在那里,清癯老者神思起伏,不能自已。
年轻人这次的按摩,单就脊柱位置的敲击来说,比刚才给清癯老者做按摩的时间要长了些。
但也只是从几秒这样变成十几二十几秒这样而已。
总之,在旁观者看来,很快,甚至可以说是极快地,就结束了。
也就是眼睛眨那么一下两下的时间。
然后年轻人就收起两手,移动脚步,站到了一边。
就没有见过这么快的按摩!
接下来,旁观者看不懂的一幕再次上演。
马老先生闭着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分钟。
两分钟。
甚至估计连三分钟都过去了,还是闭着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陆医生,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旁观者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地再一次这般问道。
刚才,上一位的时候,他们就问了,然后得到的答复是:
“诸位看官莫急,无事,我刚才的按摩手法太过高级,徐先生此刻多半是在细细品味慢慢回味着呢。”
作为当事人的清癯老者,也就是徐先生,此刻很想站出来,大声地告诉众人:
“为什么闭眼?”
“因为耳朵里面脑袋里面都在轰鸣!人不自觉地就闭起了眼。”
“不止是闭眼,还会闭得紧紧!”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因为不知道按摩早已经结束了!”
“因为整个身体里的轰鸣都还在继续,像正月十五放烟花,一束又一束的,没个停歇的时候!”
但也只是这么想着。
实际是,清癯老者安静如鸡。
陆医生就在边上站着呢,这个问题,哪里轮到他来回答!
陆医生也没有回答。
他只是微笑着,看着周边围观的众人,然后道:“今天还有名额,下一个谁来?”
“我来!”
“我来!”
“我来!”
瞬间,好几声应答。
也有人问道:“陆医生,你的按摩是多少钱一次?”
没等年轻人回答,周围已经有人替他答了,还不止一个:
“免费!”
“小陆医生先前就说过了,免费按摩,不收钱!”
超市里打折的便宜鸡蛋都能引起哄抢,这不是便宜而是完全免费的按摩,不可能没有体验者。
更何况还是在公园这种基本都是闲人的地方。
“不要钱的啊?那给我也整一个!”
“我来我来!我最先到的!”
尽管年轻人的那按摩如同儿戏,但现场还是出现了哄抢现象。
毕竟,就算按摩是儿戏,按摩之前,那个用橡皮泥捏出脊柱样子的过程,很有意思。
而且,如果小陆医生再做一些表演,在刚才的翘脚站勾脚站之后,再弄个金鸡独立什么的,那就更有意思了。
据说外国比较流行这个,在一些街头啊公园啊之类的地方很常见。
叫什么行为艺术的。
“陆医生,您说的名额是什么意思?您一天有几个按摩的名额?”
近水楼台,清癯老者得以更近距离地单独问年轻人。
他的态度非常躬敬!
还有明显能够看得出来的拘谨。
周围很多人精,见得这情况,也都开始安静下来。
说这瘦老头儿是托吧,人家陆医生的按摩是免费的,而且从现场这情形来看,根本就不需要托。
但如果这瘦老头儿不是托,那他的这态度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看到另一个被按摩的老头现在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少人心中象是猫抓一样地好奇。
那就更要试试了!
自己亲身上场试试,看这两个老家伙到底是不是托,是不是在演。
“十个。”
“我每天会给十个人做按摩。”
对于清癯老者的问询,年轻人这般说道。
“那我可以预约您明天的按摩吗?”
说完这话,清癯老者紧接着又立即道:
“要是明天不行的话,下周,下下周,下个月,都好!”
“陆医生,什么时间我都可以等!”
他的神情说不出是平静还是激动,总之,让人看着觉得怪异。
而他的这话,这神情,这态度,让场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甚至安静得有点过分。
也就在这一片安静之中,坐在圆凳上的马老先生,缓缓地睁开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