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管家,貌似急着把萧衍推销出去。
萧振年近七旬,鬓发全白,脸上充满了岁月的痕迹,甚至走路有些颤。
“姑娘别急,我们侯爷一会就回来。”
他生怕沉清妩走了,解释道。
到了正厅,他拿出一套掐丝珐琅青底白花的茶具,泡了一壶上好的武夷岩茶,倒了一杯推到沉清妩手边。
侯府下人睁大眼睛,这是老侯爷最喜欢的一套茶具,他在世时都不舍得拿出来用,老侯爷去世后,这套茶具便被振叔搁置起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它重出江湖。
萧振站在沉清妩旁边,飞快把她打量了一遍,越看越满意,性子是冷淡了点,可热情过头的也不代表就适合阿衍,“沉姑娘快及笈了吧?”
先前多少投怀送抱,心怀鬼胎的,都被扔进了蛇窟。
沉清妩抿了口茶水,神色自若,“还有两年。”
两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可以先把亲事定下,萧振心里有了盘算。
不怪萧振着急,萧衍已过弱冠之年,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靖逆侯府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
萧振担心,担心萧衍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见她杯中茶水过半,萧振又为她续了一杯。
来来回回续了五杯,眼瞅着一壶茶即将见底,萧振面色焦急,怎么还没回来。
“呵呵,沉姑娘再等等,下人说侯爷在回来的路上了。”
萧振干巴巴笑了两声。
沉清妩轻轻“恩”了声,假装没看破他的心思,他一直站在这里,中途没和任何人说话,怎么知道萧衍在回府路上。
闲着无事,她打量起侯府环境。
她所在的是侯府正厅,专门待客用的,房间的东西两壁悬挂着八幅前朝名家的山水真迹,意境高远,笔力雄浑,非寻常富贵人家可见。画下是长长的花梨木条案,案上设着数件古铜彝鼎,每一件都有价无市。
整座靖逆侯府,不见奢靡,唯见威仪。每一处装饰,每一件摆设,都严格遵循着臣子礼制。
这里和传闻中萧衍的形象不太符合。
她以为,侯府会修建的富贵逼人,洒脱不羁,没想到这般循规蹈矩。
古铜彝鼎里染着犀角香,烟气袅袅直上,幽雅怡人。
沉清妩放空思绪,隐约中,有人穿过淡淡烟雾,伫立在她面前。
须臾,她回过神,发现是萧衍回来了。
今天他身着一袭藏青色直身长袍,那颜色象是深冬湖面凝结的薄冰,并无任何纹饰,净素得近乎严苛,腰间束着一条玄色丝绦,缀着一枚毫无雕饰的椭圆形白玉佩,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多馀点缀。
萧衍走到上首坐下,嗓音淡淡,“沉姑娘来我府中,有何贵干。”
“阿衍!”萧振被他态度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沉姑娘说话,人家沉姑娘是专程来找你的,你们好好聊,我先出去了。”
萧衍冷着脸没做声,待萧振路过他身边时,警告似的拍了他一下。
没想到,以残暴着称的煞神,还有怕的人。
沉清妩轻笑,“遇到了点事,需要侯爷帮我个小忙。”
“什么事?”
萧衍不经意的瞥见桌子上的茶具,手一顿,而后若无其事的拿起茶盏抿了口茶水。
茶水一入口,他眉头微蹙。
武夷岩茶?
傅昭和长宁来侯府都没享受过这种态度,振叔怎会舍得拿来招待头一次见的沉清妩。
这丫头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萧振出门后并没离开,而是躲在门后盯着萧衍的一举一动,臭小子,胆敢把沉姑娘吓跑了,他和他没完!
显然萧衍也发现了他在门后站着,对沉清妩的语气稍稍柔和了些。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的了,一定帮。”
沉清妩抬头,视线正好与他撞上,他生得完美无暇,眉骨高而挺,鼻梁笔直,薄唇微微抿着,不见笑意,也并无怒容,只是一种对世事全然倦怠的漠然。
她心漏了一拍。
不说出实情,怕是无法解决。
她组织了下语言,“我开了间铺子,被王太傅的侄子王康生盯上了,想请侯爷替我摆平。”
“王康升?”萧衍放下茶盏,思索一番,“据我所知,他在朱雀大街开了间药铺,你的铺子如何能被他盯上?”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沉清妩感觉无处遁形。
“不瞒侯爷,我开的也是药铺,恰巧也在朱雀大街,距王康升的济安堂,很近。”
萧衍抬头看了她一眼。
少女面色坦荡,没有求人帮忙时的卑躬屈膝。
萧衍总觉得,她在密谋一件大事,一个世家女卖消息给当朝皇子,开药铺做生意,哪一桩单论出来讲,都不对劲,更别提同时发生。
“三日,三日之后我会替你摆平。”
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她不说,萧衍也没打算问。
沉清妩救过他的命,他承诺过她,力所范围之内的事,都会帮他。
那日,她在桥上孤单的背影涌入萧衍脑海。
他不由问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沉清妩抬眼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实话实说。
“还不错,您呢,达成所愿了吗?”
“没有,不过快了,我已经证据呈给皇上,估计此刻他心里正在天人交战,不舍得对王太傅下死手。”萧衍自嘲一笑。
想他靖逆侯府,满门忠烈,一心为国,父亲因为王太傅的陷害战死沙场,母亲殉情,皇上对此无动于衷,只关心他帝师的性命。
近来,他常常想,他们所做的一切,究竟值得不值得。
沉清妩叹了口气,“王家门生众多,皇上,很可能不会对王太傅下重手。”
她记得上一世,王太傅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结局很好。
“你怎么知道?”
萧衍眸色暗了几分,他心里明白,只是不愿相信,他不知道若是皇上不惩治王太傅,他还有什么办法能替父亲讨回公道。
他们谢家一门的命,能留在战场上,却不能陷在阴谋诡计中。
他一定要为父亲,为牺牲的将士,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