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川焦虑不安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终于在晌午时分,传消息的太监迈着小碎步走来,浮尘一挥,“沉大人,杂家在这先恭喜您了,令公子成功选上了皇子伴读。”
沉川喜不自胜,赶忙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双手递到太监手里。
春岚激动地倒在女儿沉樱樱怀里,“樱樱,你哥哥,你哥哥她选上了。”
她猛地起身,去和沉川邀功,“老爷,我就知道耀宗他一定可以的,昨晚妾身做梦,还梦到了耀宗考上了状元。”
“这些年,你把耀宗教养得不错。”沉川看着春岚那张愈加衰老的脸,忍着心中淡淡的不适感,含情脉脉道:“岚儿,今夜我去你房里歇息。”
沉清妩和秋姨娘对视一眼,轻声道:“敢问公公,是沉府哪位公子选上了?”
春岚翻了个白眼,还用问,肯定是她的耀宗。
沉川给了太监一袋沉甸甸的金瓜子,他难得回应,“沉元,沉公子。”
沉川和春岚怔愣在原地,似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半晌,春岚回过神,上前抓着太监的衣服,“公公,您是不是记错了,怎么会是沉元呢,应该是沉耀宗,您肯定记错名字了。”
沉川没制止他,显然也怀疑太监记混了。
沉耀宗在鹤鸣书院读书,沉元目不识丁把,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会是沉元。
“就是沉元,御史大人李刚亲自挑选拍定的,还能有错?”
太监有些生气,若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他才懒得一再解释。
看着被春岚弄皱的衣角,他满脸不悦,嘲弄道:“沉耀宗在选拔考试上,战战兢兢,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而小公子沉元,不骄不躁,对答如流。即便没有沉元参选,也轮不到他沉耀宗。”
“怎么会这样,一定是他们弄错了。”春岚喃喃自语。
“够了,还嫌自己不够丢人现眼吗?宫里面的太监也是你能得罪的。”
沉川忘不了太监临走时的眼神,胸中一口郁结之气无处发泄,狠狠把春岚推到地上。
引以为傲的儿子丢进他的颜面,不予理睬的反倒为他争了光。
春岚坐在地方嘤嘤哭泣,沉清妩上前打起了圆场。
“父亲,不论是耀宗还是元哥儿都是您的儿子,谁当选都对咱们沉府有利无害。”
想到沉元也是自己的儿子,沉川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把对春岚说的那番话,悉数说给了秋姨娘。
沉清妩给秋姨娘比了个手势,缓缓退出门外。
“姑娘,您为何要帮秋姨娘和沉元?”
药铺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云舒便赶了回来,她把沉清妩披风解下,好奇的问道。
沉清妩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云舒顿时心领神会。
“姑娘,您真的要放了柳嬷嬷母子?”
云舒听说了林超的举动,气得直骂禽兽,姑娘之前对柳嬷嬷那么好,她竟然背刺姑娘。
“当然,柳嬷嬷是我的乳母,伺候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些银子,让她回去养老吧。”沉清妩一本正经道。
这一路,她边挑人多的地方走。
嘴里念着的都是柳嬷嬷对她的好,来往的下人听了,无不赞叹大姑娘菩萨心肠,乳母犯了那等错误,还给银子回去养老。
云舒持怀疑态度,姑娘现在有仇必报,会这么轻易饶了柳嬷嬷?
一回院子,沉清妩就让福芽准备一桌酒菜,她要亲自为柳嬷嬷践行。
饭菜摆在院里的石桌上,都是柳嬷嬷喜欢吃的,红烧鲤鱼,翠玉狮子头,琥珀羊肉,雪衣豆沙
沉清妩嫌沉府的酒不好,特意让云舒又去买了一坛十二年的女儿红。
“嬷嬷,这些年多亏你了,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不好,更记在心里。
沉清妩笑得有些苍凉,而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顺喉咙而下,烧得胸膛一阵灼热,疼侵到五脏六腑。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柳嬷嬷在床前哄她入睡的模样。
物是人非。
沉清妩端起酒杯,再敬柳嬷嬷,一颗泪顺着眼尾无声消失在雪白的脖颈间。
“大姑娘,谢谢您放我和超儿一马。”
柳嬷嬷捂了捂包裹,里面有沉清妩给她的二百两银子,还有这些年她存的一些首饰。
大抵是心虚,她不敢喝酒,只挑沉清妩吃过的饭菜,夹了几筷子。
少女双颊绯红,娇艳的唇上沾染着酒珠,眼睛朦胧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嬷嬷,最后再敬你一杯,一路走好。”
她明明笑得一脸温柔,柳嬷嬷却感受到一股濒死的气息。
“姑娘,天色不早了,老奴该走了。”
柳嬷嬷头一次这么心慌,她抱着一包裹细软,跌跌撞撞坐上门口等侯多时的马车。
“娘,沉清妩对你还是不错的,给了这么多银两。”
林超打开包裹,两眼放光。
柳嬷嬷端直身子,一脸骄傲,“那是自然,如果不是听了沉芊雪这个小贱人撺掇,我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不过这些银子首饰,也足够她和超儿用了。
月上中天。
树叶沙沙作响,一排排乌鸦哗啦啦掠过马车上空。
林超在睡梦中被颠醒,瑟缩着,“娘,我怎么觉得马车摇摇晃晃的。”
他不说不打紧,一说柳嬷嬷也觉得不大对头。
掀开帘子一看,哪还有车夫的影子,
柳嬷嬷连忙拽住缰绳,马车才停下。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母子俩抱在一起,身体止不住颤斗,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恐惧。
“娘,这是怎么回事,车夫呢,车夫去哪里了?”
林超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蓦地,从远处亮起一道昏黄的灯光,他象抓住了救命稻草,“娘,有人。”
柳嬷嬷咽了口吐沫,这个时候出现的人比鬼更可怕。
灯光离他们越来越近,最后停留在马车旁。
“柳嬷嬷。”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柳嬷嬷瞪大双眼,看着来人。
“娘,谁在叫你?”
柳嬷嬷没说话,林超疑惑探出头,只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他们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