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寒风如刀,刮过城头垛口,发出鬼哭般的呼啸。
守关的士卒裹紧了身上的甲冑,依旧抵挡不住那刺骨的寒意。
“驾!驾——!”
悽厉的嘶吼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城楼上的哨兵猛地探出头,只见一骑自茫茫雪原中狂奔而来,马上的人影摇摇欲坠,隨时都会被狂风吹落。
“开城门!快开城门!”
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血腥和绝望。
城关守军不敢怠慢,沉重的吊桥在绞盘的吱嘎声中缓缓放下。
那匹战马已经力竭,衝过吊桥的瞬间便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口鼻中喷出滚滚白汽和血沫。
马上的传令兵翻滚在地,他浑身浴血,鎧甲上满是狰狞的豁口,左臂齐肩而断,只用一根布条胡乱绑著。
他挣扎著爬起来,从怀中死死护住的一个黑色信筒里,颤抖著取出一卷用火漆封口的帛书。
“八八百里加急十万火急呈呈陛下”
他用尽最后力气,將帛书塞到守城校尉的手中,双眼圆睁,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再无声息。
校尉看著帛书上那根黑色的羽毛,和那几乎被鲜血浸透的火漆,只觉得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嘶声吼道:“换马!最好的千里马!立刻!送入长安!若有半点延误,军法处置!”
甘露殿內,灯火通明。
李世民刚刚送走那名传话的太监,心中的怒火与猜疑仍未平息。
那五百两黄金,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他扔给那个逆子的一只手套。
一场父子之间,君臣之间的较量,已然拉开序幕。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正欲宽衣歇息,殿外却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
一名內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
“北方急报!八百里加急!”
李世民的动作一顿,睡意全消。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
內侍高高举起手中的黑色信筒,那根不祥的黑羽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眼。
李世民一把夺过信筒,指尖微微用力,坚硬的火漆应声而碎。
他抽出那份沾染著血跡和风霜的帛书,展开一看。
上面的字跡潦草而急促,似乎是在极度惊恐的状態下写就。
奏报来自定襄都督府大总管,李靖。
“臣,李靖,惶恐叩奏匈奴集结十五万大军,於昨夜偷袭我军大营。然天降神兵,非人,非鬼一夜之间,匈奴十五万大军,尽没於阵前,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李世民的呼吸陡然一滯。
十五万大军,一夜尽没?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断无此等伟力!
李靖是疯了吗?
还是说北方出了他无法控制的惊天譁变,要用这种荒唐的藉口来欺瞒君父?
他强压著心头的惊涛骇浪,继续往下看。
“敌军尸身之上,未见我大唐制式兵刃创口,皆为一剑封喉战场之上,未留一兵一卒活口,只於匈奴主帅单于尸身心口处,发现此物”
帛书下面,是一副用木炭仓促描绘出的图案。 一块小小的、朴实无华的令牌。
令牌正面,是两个龙飞凤舞的篆字——蜀山。
而在令牌背面,只有一个字。
一个让他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的字。
——乾。
“哐当!”
手中的琉璃盏脱手而出,在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
李世民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要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蜀山
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
大唐境內,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能一夜之间屠灭十五万大军的恐怖势力?
他们是谁?
他们从哪里来?
他们想要什么?
而那个“乾”字,就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了几个时辰前,他那个儿子平静而淡然的脸。
想起了那句“做得不错”。
想起了那五百两黄金的“战书”。
难道
难道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彻骨的寒意从尾椎升起,瞬间席捲全身。
他感觉自己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那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冷冷地注视著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
可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或许
早已是別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来人!”
李世民的声音嘶哑而乾涩,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惶急。
“传朕旨意!立刻!马上!宣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入宫议事!”
夜色深沉,皇城之內,宫灯如豆,將三位大唐重臣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三人脚步匆匆,脸上皆是凝重之色。
深夜被皇帝急召入宫,必然是发生了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当他们踏入甘露殿时,立刻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压抑。
李世民没有坐在龙椅上,而是披著一件外袍,站在殿中,背对著他们,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像。
“陛下。”
三人躬身行礼。
李世民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阴晴不定,眼神中是三人从未见过的惊疑与不安。
“都看看吧。”
他將那份帛书扔在案上。
长孙无忌离得最近,他上前一步,拿起帛书,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紧紧锁在了一起。
他没有说话,將帛书递给了身旁的房玄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