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吗?”
赤姬问,声若蚊吟。
许閒看了赤姬一眼,说:“委屈一下。”
然后。
他把赤姬打晕,扔进了身后的头盖骨中。
“跑吧。”
小书灵说,神色焦急。
许閒瞥了它一眼,道:“好,准备一下,大干一场。”
然后,
小书灵很不情愿的,飞到了天上,洞察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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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閒手中一抖,拿出了一柄剑。
剑名:住手。
仙剑。
新剑。
外人大多未曾见过,不用担心,被人识破,接下来,是一场硬仗,所以,许閒需要一柄利剑。
他单手托起头盖骨,几个跳跃,跳上了此间突起最高的一座山峦上。
將头盖骨立在坡顶。
而他。
则是坐到了一个大石头上,横剑於膝,取出一坛魔神醉,独自畅饮。
身上,血色光柱,凝沉如墨,直衝天际。
四周。
无数人潮,如大浪奔腾,滚滚而来。
哀风呼呼,喊声滔滔,十色长髮乱舞,一口一口,烈酒入喉
万灵潮持续匯聚,一直行到山下,方才放缓了脚步。
前者以至,不敢妄动。
后者赶来,源源不断。
魔渊的天魔人们,终究还是没有鼓足勇气,支援魔子白忙,仍然固守据点,按兵不动。
被白忙任命为天魔人领袖的蓝湛,给自己找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藉口。
魔子有令,不得他令,所有人,不得出入,魔人就该听从魔子的命令,遵从他的意志。
天魔人们,对於这条命令,一丝不苟的执行。
以此来掩饰。
自己的怯懦。
他们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他们不是怕,他们也不是怂,而是因为,这是魔子的命令。
仅此而已。
很快。
那座山下,便已是人山人海,妖,兽,精,人混杂其中。
九十九道血色光束,簇拥著中央那道最粗的光柱,好似朝拜他们的王。
天穹上,血日当空,天榜悬浮。
大地上,肃杀凌冽,阴风哀嚎。
细细一看。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道门,佛教,儒院,漏网之鱼已经齐聚。
六宗千门万族严阵以待。
北海各族妖仙血脉,东荒八大王部后裔,山野林间的精怪,还有那些隱世宗门的弟子
他们带著人將一整座山坡围住,共同凝视著山坡上那颗巨大的头盖骨,还有那头盖骨前,端坐的魔族美少年。
一个比女子还要妖艷的男子。
一个比厉鬼还要狠辣的魔人。
世界是嘈杂的,哪怕只有呼吸声,可百万人潮聚集,即便是呼吸,也胜过春日的绽雷。
世界也是安静的,大家屏气凝神,时刻警惕,即便对方只有一人。
可哪怕是只有一人,却依旧没有任何一人,敢掉意轻心。
因为,
他是白忙。
他们中很多人都曾亲眼见证过,属於他的战斗。
虐杀。
单方面的虐杀。
他始终一个人,他依旧是一个人,区別只是,此时此刻,他们有数十万,百万,乃至更多
整个凡州百年来,诞生的所有天骄都来了。
不分你我,不论种族。
他们的目光是一致的,诛杀白忙。
至少。
在白忙陨落之前,这个立场,不会变。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句话,在此时此刻的黄昏葬地中,具象化了。
等待。
无声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向前,不肯停歇半刻。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三个时辰过去了,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许閒身前的空酒罈,也越滚越多。
他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就像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明明这么多人,哪怕一人口唾沫,也能给白忙淹死,可就是没人愿意站出来,当那个出头鸟。
可见,七日来,白忙究竟给了他们多大的心理阴影,故才会如此
黄昏葬地里,任命的散修们,占据了至高点的山头,远远的凝视著那血光涌起的方向。
虽然置身事外,可却不知道为何,莫名的紧张。
同样在期待著,等待著
他们小声探討,揣摩不休。
“怎么还没打?”
“他们在怕什么?”
“这么多人,就没一个有种的?”
“你有种,你怎么不去?”
“我又不是白忙,我可没他那本事”
“独自一人,震慑万族,普天之下,细数古今,怕也只有开创问道宗的那位了吧?”
“不是的,那位后边,好歹站著人族,可这位,真的只是一人啊”
魔渊的魔人,也在此列,只是他们更紧张,更慌乱,一个个惴惴不安,特別是一些聪明的魔人。
他们很清楚,虽然他们没帮魔子杀过人,绑过人。
可他们却依旧无可避免,被绑在了白忙的战车上。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魔子胜,他们安然无恙,可若魔子败,魔族之人,必將成为眾矢之地。
先前忌惮白忙的,都会放开手脚。
甚至,那些被白忙横扫的族群,还会將怒火,宣泄在他们的身上。
能否守住?
答案显而易见。
下场如何?
亦是不难想像。
到时候,怕是抱头鼠窜的就是他们了吧?
可魔子能贏吗?
说能。
有些自欺欺人。
那可是百万生灵啊,魔子就算是再厉害,再怎么举世无敌,如海一般生灵,他拿什么杀。
又拿什么贏?
他们想去帮忙,理智也告诉他们应该去帮忙,可他们实在是没那个勇气。
即便他们真的去帮忙,也只是杯水车薪。
当然。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害怕。
他们承认。
这不丟人。
所以,
他们只能寄託於魔子,能在这场旷世大战中,坚持的久一些,拖的久一些,最好能拖到时间结束。
又或者祈祷,魔子战死之后,这百万生灵,各方势力,为爭夺帝者传承,疯狂廝杀
显然,第一种情况,很难。
倒是第二种情况,极可能发生。
总归,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魔子一死,积分隨之转移,积分在谁手上,谁就会成为下一个魔子。
遭举世围猎。
可猜测,始终是猜测,不到最后一刻,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魔子,能贏吗?”
“你应该问,魔子能活下来吗?”
“能,魔子一定可以的。”
“呵”
“魔子若是活下来了,以后整个凡州,便是我魔族的天下了。”
再远一些的地方,问道宗的弟子们,还是没忍住,溜出了那个他们蜷缩了七日的乌龟洞。
鹿渊带的头。
一千多人,拥挤在龟背上,亦是远远的看著。
相比於其他看热闹的修士,问道宗的修士,见此一幕,眼中多了些別样情绪。
不屑。
敬佩。
不屑於百万人围困一人。
敬畏於一人直面百万人。
拋开立场和种族不谈,用张阳的话讲,白忙,是条汉子,也是个人物
有弟子忍不住吐槽道:“这些人,真不要脸啊,那么多人打一个。”
不过立马就被一旁的师兄弟给无情懟了回去。
“你以为这是小孩过家家呢,谁跟你单挑。”
有感而发者,也只是悻悻作罢,道理確实是这么个道理。
可问道宗的弟子们,还是会忍不住去共情,不是因为他们善良,也不是因为他们和白忙很熟。
单纯只是因为问道宗在凡州的立场,以及先前高台上的处境与其相仿。
在凡州。
问道宗遭举世算计,
在帝坟,
第一日时他们也被围攻了。
所以,
他们更能理解白忙的处境,也更容易带入他的视角,故而不悦,心生鄙夷。
夏初一弱弱问道:“他能打贏吗?”
浅浅,小小沉默不语。
夏初一也没再问了,敛著眉目,先前说要去杀白忙的想法,不知不觉间,已烟消云散。
涂空空小声说:“他有一点可怜,像条狗一样。”
没来由的一句话,引得眾人失声而笑,只是笑声中,却透著几丝无奈,也包含著事不关己。
鹿渊冷不丁的爆出一句。
“他死不了。”
“嗯?”
眾人投来诧异的目光,这是第一个如此篤定,白忙能贏的声音。
还是出自向来沉默寡言的鹿渊。
凭什么贏呢?
他们想不明白。
鹿渊扫了眾人一眼,提议道:“要不打个赌?”
“赌什么?”缠著绷带的张阳,下意识问。
鹿渊说:“我赌白忙活著,他若死了,我给你们一人十万积分,反之你们给我十万积分?”
听闻这个提议,眾人来了兴致。
本就无聊,
难得找点事做。
纷纷报名参加,他们觉得,这就是上赶著送钱的好事,不赌是傻子。
涂空空:“我赌。”
药小小:“我赌。”
林浅浅:“我也赌”
张阳弱弱道:“赌五万五千三行不,我只有五万”
很快。
盘口资金,就已经积累到了近千万。
夏初一很是无语,小声吐槽了一句,“都是些什么人啊,一宗门的赌鬼,也不知道隨了谁”
涂空空问:“初一,你不来吗?”
夏初一切了一声,立马变脸,“我要加注,赌三十万积分。”
“初一,你玩这么大啊?”
夏初一神采奕奕道:“你懂什么,富贵险中求,我舅舅说过,人生能有几回搏,该出手时,就出手”
鹿渊笑了。
鹿渊乐了。
来者不拒,全部接受。
虽然,他对问道宗的积分,半点兴趣都没有,视金钱如粪土。
可是,
若是能贏,也是一种乐趣。
若是输了?
白忙若死,他反正也活不成,赔钱,赔什么钱
一本万利的买卖。
黄昏葬地內,肃杀的气息蔓延,数个时辰过去了,看热闹的,凑热闹的,乃至当事人,渐渐的没了什么耐心。
烦躁的气氛,也在逐渐蔓延。
满山遍野的人潮里,吐槽,誹腹,议论,抱怨之声,从未止歇。
他们或踮著脚,或伸长著脑袋,凝望著这座山坡上,那少年的身影。
眸底光泽,暗沉交错。
面部神色,阴晴转变。
“怎么不上啊?”
“他怎么不跑?”
“还有心情喝酒?”
“”
许閒酒过三旬,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他掏了掏耳朵,指尖轻拍著横膝的剑鞘。
不耐烦道:“你们还在等什么?不是要诛杀本魔子吗?来啊?本魔子就在这,一起上啊。”
挑衅,
张扬,
不屑於顾。
白忙还是一如既往的狂。
人潮中,
一个显眼包躲在人堆里,大喊道:“白忙,你作恶多端,惹来人神公愤,还不快束手就擒,你跑不掉的?”
许閒摇头笑笑。
“呵呵。”
握住剑鞘,缓缓站起身来,又大大伸了个懒腰。
嚇的刚刚说话的人,赶忙缩回了人群,悄悄低下了头。
许閒懒洋洋道:
“这世道,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叫囂了。”
“嘖嘖!”
“都来了也好,省得我一个一个找了。”
他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握住剑鞘,手中剑於胸前,当著举世人潮,缓缓拔出。
剑光森寒,
少年执剑而立,睥睨天地,视线隨著剑锋缓缓巡视人群。
许閒道:
“来。”
“你们一起上。”
“今日。”
“本魔子便在这,以尔等尸首,垒一座万灵京观,供后世之人,瞻仰!”
天地寂寥,只余少年声盪。
哀风呼嚎,人潮眼神阴戾,却也惧从心生,无法想像,一人一剑,竟是能有这般强横的威慑力。
许閒微微眯眼,剑锋翻转,语气轻挑道:“怂了?怂了就滚啊。”
四周人潮中,各宗天骄,各族妖孽,不再隱忍观望。
特別是身上同样泛著血光的百强之人,他们很清楚,白忙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们也很清楚。
单打独斗。
他们绝非白忙的对手。
眼下。
百万生灵齐聚,共同討伐一人,便是诛杀白忙最好的契机。
自不愿就此作罢。
於是乎
有人动手了,在白忙的言语嘲讽中,率先杀出。
“魔族孽障,本神子来会会你。”
那是一尊妖仙之后,额头上仍然残留著未曾完全退去的兽麟。
他的双手上,有著一对森白的骨爪,跃出人群,踏坡而上,直奔高山上的白忙。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
一个个人影叫囂著衝出,同时发难。
“我也来。”
“算我一个。”
“一起上。”
“白忙,受死”
百道光柱,近乎同时杀出,人潮见此一幕,闻有人振臂高呼。
“诸位道友,还愣干嘛,冲啊,杀白忙者,得帝者机缘。”
“为少宗主报仇。”
“诛魔!”
“杀啊!!”
先前死寂的人潮,瞬间被点燃,杀喊声,只是瞬间,便以滔滔震动。
他们开始衝锋。
如海浪般涌向高峰。
霎时杀声如浪,地动山摇。
许閒仗剑,立於山巔,静看漫山人海,朝自己涌来,而巍然不动。
含眸一冷,剑锋一抖。
“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