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贺砚庭来到金氏集团。
贺砚庭推门而入时,金琛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
“大哥。”贺砚庭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
金琛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将杯中的咖啡饮尽,才缓缓转身。
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惯有的审视意味。“这么早。坐。”
贺砚庭没有坐,而是走到办公桌前,将一份文档轻轻放在桌面上。文档的封面上,是民政局的徽记和几行简要的说明。
“这是什么?”金琛的目光落在文档上,语气未变。
贺砚庭直视着金琛,没有丝毫回避:“我和鑫鑫的结婚登记申请材料。我希望下周一,能和鑫鑫去领证。”
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
金琛绕过办公桌,拿起那份文档,一页页翻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翻动纸张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淅。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从个人信息到相关证明,甚至扫过了贺砚庭财产公证文档的摘要,那上面显示,他已将名下内核资产的一半,提前做了指向金鑫的意向性安排。
“解释。”金琛合上文档,抬眼看贺砚庭,只有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贺砚庭的语速平稳,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私人原因。我爱她,想尽快与她创建法律认可的关系。这份迫切,大哥或许能理解一部分。”
金琛不置可否,眼神示意他继续。
贺砚庭的声线压低了些,“那个生我的人要回来了。您知道她,也知道她对我身边人的态度。在鑫鑫正式见她之前,我希望鑫鑫的身份是受法律最严密保护的贺太太。这不是防备,是必要的防御。我需要让一些人,从一开始就明白,动鑫鑫的代价,是贺家半壁江山。这是我给鑫鑫的盔甲,也是我给那些潜在麻烦的明确警告。”
金琛的手指在文档封面上轻轻敲击,目光深邃。
贺砚庭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是对金家的尊重和承诺。我知道金家的规矩,知道大哥二哥未娶,鑫鑫不能抢先办酒席。我完全尊重,酒席可以等,等到大哥、二哥,甚至小钰小茂都办完,我们再办。但法律上的关系,我想先确定下来。这不会影响任何家族内的顺序和礼数,反而能让鑫鑫在面对我母亲时,更有底气。她不仅仅是金家的女儿,也是我贺砚庭法律上的妻子,这个身份,在某些人眼里,分量不一样。”
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贺砚庭,你母亲的事,我有所耳闻。你用这种近乎自毁式的财产捆绑来表态,是认定她会极端到那种地步?”
贺砚庭的回答带着一丝冷意:“是预防。大哥,有些伤害,不在于对方实际做了什么,而在于她让人相信她能做什么。我要做的,就是在她还没开始之前,就把这条路彻底堵死,连想都不用想。我要她看到,鑫鑫不是她可以衡量价值、施加影响的对象,而是与我利益一体、荣损与共的伴侣。商业上,这叫提高对手的预估成本,使其放弃行动。”
金琛终于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神情:“你把婚姻当商战打。”
贺砚庭摇头,眼神异常清淅,“我是用我最擅长的方式,保护我最珍视的人。商战输了,可以重来。但鑫鑫,我输不起。”
“我爸知道吗?”金琛问。
“我申请了今天下午的航线,飞西北,亲自向金叔说明,征求他的同意。”贺砚庭回答,“但在那之前,鑫鑫要求我必须先来见您。鑫鑫说,必须您先同意。”
金琛走回办公桌后,坐下,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他再次看向那份文档,目光复杂。
“鑫鑫怎么说?她愿意这么快领证?”
贺砚庭的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她同意了。条件是酒席必须按家族顺序来。她说,‘不然大哥又要念叨我没规矩’。”
金琛的嘴角似乎也动了一下,但那弧度消失得太快。他靠向椅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淅:“贺砚庭,我有很多族妹,但是我亲自养大的就这一个妹妹。她小时候生病中度过,看似大大咧咧,心里比谁都敏感。她认定了你,我们全家都看得出。但你那个家……”
贺砚庭着急的说:“大哥,不是说好我是上门女婿了吗?”
金琛:“……”踏马的!贺家和金家平起平坐,他们金家要贺家的掌权人当上门女婿!
贺砚庭打断他,上前一步,双手撑在办公桌沿,目光如炬:“从今以后,鑫鑫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贺家老宅是战场,是生意场,但从来不是我的家。鑫鑫住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家。那个女人,她只是血缘上的一个名词,仅此而已。”
金琛凝视着他,仿佛要通过他的眼睛,看到这番话最深的诚意。
良久。
金琛伸手,拿起桌面的钢笔,拧开笔帽。
“下周一……”他沉吟着,“太赶。很多细节需要确认。”
“所有需要鑫鑫准备的材料,我的助理今天会送到她办公室,并协助处理。我这边的一切都已就绪。”贺砚庭立刻回应。
金琛看着他:“你知道,领了证,在法律上,你们就是夫妻了。意味着责任、义务,风雨同舟。所以,鑫鑫的婚前协议我会准备好,我不信任任何接近鑫鑫的男人”
“求之不得你,我知道的。”贺砚庭的回答没有丝毫尤豫。
金琛点了点头,将钢笔缓缓放回笔座,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目光落在窗外:“去跟我爸说。只要我爸点头,我……没意见。”
“谢谢大哥。”贺砚庭的声音里,是罕见的、如释重负的郑重。
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金琛站了起来,叫住他:“贺砚庭,当你爱鑫鑫爱到不再爱时,那请你不要有任何负担,把我妹妹还给我们。”
贺砚庭:“好。”
贺砚庭离开后,办公室恢复了空旷的寂静。金琛却并未继续处理文档,他按下内线电话,声音沉稳:“法务部林总监,带着我们最新版本的婚前协议范本,上来一趟。”
十分钟后,戴着金丝边眼镜、一丝不苟的林总监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轻薄的平板计算机。“金总,您要的协议范本,已经根据您之前的指示,增加了关于家族信托、婚前财产隔离、以及特殊情况下的权益保障条款。”
“恩。”金琛接过平板,快速浏览着那些密密麻麻却逻辑严密的条款,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增加一条:若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因男方或男方直系亲属(特指其母)的故意行为,导致女方名誉、身心健康或实际利益受损,且经女方及其法定代理人(金氏家族委员会)认定属实的,女方有权单方面激活协议中特别保护程序,无需男方同意,即刻生效。”
林总监迅速记录,同时提出专业意见:“金总,特别保护程序具体指……?我们现有的版本里,这部分指向的是资产冻结和探视权限制,如果扩展到名誉和身心健康,可能需要更明确的鉴定标准和执行机构……”
“鉴定标准由女方指定的三家权威机构出具报告,执行机构就是金氏家族委员会。”金琛的语气不容置疑,“另外,在资产约定部分,明确贺砚庭名下现有及未来持有的所有贺氏集团及相关产业的股份、期权、分红权益,在婚姻存续期间产生的增益部分,视为夫妻共同财产。若婚姻因男方过错终止,女方有权要求分割该部分共同财产,并有权获得不低于其婚前个人资产净值增幅比例的补偿。”
林总监微微吸气,这条件堪称苛刻,几乎是将贺砚庭未来在贺家的商业成就与金鑫做了深度捆绑,且极大提高了他的过错成本。
“贺先生那边可能会需要协商。”
“他会签的。”金琛淡淡道,放下平板,“把修改后的版本,打印两份。一份稍后送去给贺砚庭的助理,告诉他,这是金家的要求。另一份,给鑫鑫送去,让她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或者她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是。”林总监应下,又谨慎地问,“是否需要先与小姐沟通?毕竟这涉及到她本人的意愿……”
“她会明白的。”金琛望向窗外,眼神深邃,“这不是不信任,是给她的铠甲。贺砚庭可以不需要协议,但鑫鑫必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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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金鑫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收到了林总监亲自送来的、还带着印表机馀温的协议文档。厚厚一沓,措辞严谨,条分缕析。
她翻看着,目光在那些关于特别保护程序、共同财产增益分割、过错方高额补偿的条款上停留。
指尖拂过冰冷的纸张,心口却涌上一股温热的暖流。
大哥总是这样,用最冷硬的方式,包裹着最柔软的守护。
她拿起手机,想给贺砚庭发条信息,却又停住。他现在应该在去西北的飞机上。
几乎同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贺砚庭发来的消息,来自空中网络,信号有些断续:
“协议收到了。看了一遍,很周全。我会签。”
“附加条件:把我私人名下那几处房产、海岛,还有‘新鑫资本’的全部股权,也加进去,算作给你的押金。让林总监修改。”
“别拒绝,鑫鑫。这不是补偿,是诚意。也是让我自己安心。”
金鑫看着屏幕,眼框微微发热。她都能想像出他在飞机上,对着计算机审阅那份几乎严苛的协议时,嘴角可能带着的那抹无奈又开心的笑意。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
“海岛太远了,不要。房产加之可以,收租当零花钱。‘新鑫资本’……你什么时候弄的?名字土死了。”
“去年。想着总有一天要交给你。名字你喜欢就改。”
“不改了。协议我让林总监加,但你妈妈那条……会不会太强硬了?”
“不强硬。应该的。大哥考虑得对。”
“……砚庭。”
“恩?”
“谢谢你。”
“傻。该说谢谢的是我。等我回来签字。”
关掉手机,金鑫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那份厚重的协议,此刻在她手里,似乎不再是一份冷冰冰的法律文档,而是两份沉甸甸的、来自不同方向却同样毫无保留的真心。
一份是大哥筑起的坚固堡垒,另一份,是贺砚庭亲手递上的、打开堡垒大门的钥匙。
她将协议轻轻放在桌上,拍了拍脸颊,对自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