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厚重古朴的钟声,从临海城最中央那座高耸入云的赤霄楼顶端荡漾开来。
这声音穿透了凛冽的寒风,越过了层层叠叠的建筑,如同水波一般,瞬间拂过了整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十二点到了。
就在钟声馀音未歇的那一刻。
“咻——咻——咻——”
无数道尖锐的破空声,象是商量好了一般,从城市的各个方位同时响起。
紧接着。
砰!砰!砰!
绚烂的火光在漆黑的夜幕中轰然炸开。
五彩斑烂的光点如同银河倾泻,将原本被黑暗笼罩的临海城照得亮如白昼。
红的像火,绿的如翡,金的似雨。
它们在空中交织、碰撞、绽放,随后又化作漫天的星屑缓缓洒落。
白家庄园的草坪上。
伊洛昂着小脑袋,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倒映着漫天的流光溢彩,嘴巴微微张着,全是惊艳。
“哇——”
“好漂亮啊!”
她在铁壁城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
那里只有冰冷的钢铁和永远灰蒙蒙的天空,哪有这般色彩斑烂的梦幻。
林一依旧躺在藤椅上。
他双手枕在脑后,黑色的眸子里映着那些忽明忽暗的光火。
那是烟花。
在这个世界,每一颗烟火的升空,都代表着无数人对生活平乐的向往。
这种景象,在他前世摸爬滚打的大城市中早已不再见。
这一刻,整个临海城仿佛都静止了。
无论是富人区的权贵,还是贫民窟里裹着破棉袄的乞丐,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仰望着这片被照亮的天空。
有人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祈祷没有异魔侵扰。
祈祷全家人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然而。
这美好的愿景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在心头铺开。
“呜——!!!!”
一道尖锐、刺耳、且充满了急促感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它就象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粗暴地割裂了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祥和。
紧接着。
“呜——呜——呜——!!!”
警报声变得密集而狂暴,一声盖过一声,疯狂地在临海城的上空回荡。
那是警报的最高级别,代表着——灭城级危机!
刚才还沉浸在烟花美景中的人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随后一点点瓦解,化作了极度的惊恐。
街道上。
一个正在举着糖葫芦奔跑的小男孩被这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糖葫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妈妈我怕!”
旁边的妇女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力气大得象是要把孩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不怕不怕”
可她颤斗的声音和满眼的惊恐,却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崩溃。
那是刻在临海城人骨子里的恐惧。
几十年前的那场噩梦,也是在这样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开始的。
街角处。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球颤斗着望向天空。
原本绚烂的烟花此刻在他眼里,竟变得如同一团团爆裂的血花。
“来了”
“它们又来了啊!”
老者悲怆地顿着拐杖,声音嘶哑。
“这该死的世道,难道连让人过个安生年都不行吗?!”
恐惧。
如同瘟疫一般,在警报声响起的瞬间,就蔓延到了整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白氏庄园内。
“操!”
一声极其败坏兴致的咒骂声响起。
杨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嘴里还没嚼完的半块苹果直接吐在了地上。
“他妈的,真是邪了门了!”
“咱们是不是被衰神附体了?走到哪哪出事!”
“老子就想好好过个年,看个烟花,这帮狗日的杂碎非得这时候来捣乱?!”
杨明骂骂咧咧,一脸的晦气。
伊洛的小脸也垮了下来,满脸的不爽。
她好不容易能看一场大烟花。
“烦死了!”
少女握紧了拳头,周身隐隐有蓝色的能量在波动。
“谁敢打扰我看烟花,我就把它打成烟花!”
这时。
林一缓缓从躺椅上坐起身,那双漆黑的眸子望向大海的方向。
他能感觉到。
那边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那是异魔的味道。
而且,数量很多。
虽然打扰了他过节的心情,但这么多的情绪值送上门,也算是补偿了,只不过,要加加班了。
白家众人也纷纷走了过来,个个神色凝重。
偏偏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喜庆的日子,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城主府。
书房内。
张震山正端着一杯热茶,准备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当那刺耳的警报声穿透玻璃钻进耳朵的瞬间。
“啪!”
手中的茶杯滑落,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但他毫无知觉。
张震山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落地窗前,死死盯着外海的方向。
那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竟然真的来了”
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一次偶然的异动。
毕竟s级大型异魔已经沉寂了几十年。
他心存侥幸,希望那只是虚惊一场。
但现实,总是喜欢给人最残酷的耳光。
“呼”
张震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
他是城主。
这时候全城的人都可以慌,唯独他不能。
他迅速掏出手机。
“我是张震山。”
“命令警司、除魔司,立即激活最高级别‘海渊’应急预案!”
“全城进入特级戒备状态,让所有居民进入各大地下安全区避难!”
“所有s级,十分钟内,必须赶到外海防线支持!”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
挂断电话,张震山看着窗外那被警报声撕裂的夜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曾无数次祈祷,这套预案永远只停留在纸面上。
因为一旦激活,就意味着临海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但他心里也清楚。
在异魔环伺的末世,和平永远只是暂时的假象。
张震山转身走到书桌前,颤斗着手拿起摆在桌角的一个相框。
照片上。
年轻的妻子笑得温婉,怀里抱着还在襁保中的张玉,而他自己,意气风发。
那时候,妻子还在。
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生离死别。
张震山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妻子的脸庞,眼框微红。
儿子还在前线,他这个做父亲的可不能落后了。
随后。
他动作轻柔地拆开相框,将那张照片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贴近胸口的内兜里。
那里,离心脏最近。
做完这一切。
张震山转身走进里面的更衣室。
片刻后。
当他再次走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漆黑如墨的特制战斗服。
这件战斗服,能极大提升用户的异能爆发力和续航能力。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穿上它。
战衣已经有些陈旧,上面还残留着当年厮杀留下的划痕。
但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无比合身。
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气势中,多了一份铁血与肃杀。
张震山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口,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如刀。
“老伙计,好久不见了。”
他拍了拍腰间的特制金属长刀,上面的磨痕,代表着曾经的辉煌。
“今晚,咱们再去杀个痛快。”
几分钟前。
临海城,外海防线。
百迈克尔的城墙上,寒风呼啸如刀。
哨塔内。
刘强的右手死死按在那个鲜红的报警按钮上。
就在几秒前。
他亲手按下了这个按钮。
也亲手打破了这除夕夜的安宁。
“呼哧呼哧”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上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滚落。
哪怕是当了五年的镇魔军,哪怕他也见过血,杀过异魔。
但在这一刻,他的腿肚子依旧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太恐怖了。
实在是太恐怖了。
他身后的张玉,此刻也是脸色煞白。
通过厚重的玻璃。
外面的世界,正在上演着一幕极度荒诞而又恐怖的画面。
身后的天空中。
无数的烟花还在绽放,将他们照亮,也将海面照得五彩斑烂。
而就在这绝美的烟火之下。
远处,原本平静的海面,此刻象是沸腾了一般,疯狂地翻涌着黑色的巨浪。
“哗啦——!!!”
海水炸裂。
一只只体型庞大的黑色阴影,破水而出。
借着烟火的光芒,张玉看清了那些东西。
那是一只只如同小山般的巨型章鱼!
它们每一只都有几十迈克尔,浑身长满了黑色的粘液,无数条粗壮的触手在空中疯狂挥舞,如同来自地狱的狂乱鞭影。
猩红的眼球在黑暗中密密麻麻地亮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暴虐气息。
不仅仅是这些巨型怪物。
在它们身后,无数小型的海域异魔象是黑色的潮水一般,铺天盖地涌出。
密集恐惧症看了都要当场昏厥。
“这就是真正的战争吗?”
张玉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手里的枪变得沉重无比。
他以为自己是s级异能者,就能无所畏惧。
可当真正直面这天地之威般的异魔潮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渺小。
“别发呆!”
旁边传来一声怒吼。
这一声,将他猛地拉回现实。
这个刚才还在跟他聊家常、看照片的汉子,此刻双眼赤红,满脸坚定。
“不想死,就拿好你的枪!”
刘强一边吼,一边抄起旁边的通信器,声音嘶哑地咆哮汇报。
“三号哨塔报告!”
“正前方海域发现s级巨型异魔群!”
“伴随中小型异魔不计其数!”
“敌袭确认!规模特级!”
他的声音因为过度嘶吼而变得沙哑,甚至破了音。
但他没有退缩。
因为他知道,在他身后,是万家灯火。
是他那个包好饺子等着他的老娘。
“全员战斗准备!!!”
城墙之上,无数探照灯骤然亮起,将海面照得雪亮。
一座座巨大的大型武器调转炮口,黑洞洞的炮管对准了那片黑色的海洋。
一名年轻的镇魔军统领站在最前方,拔出腰间的战刀,怒吼道:
“所有人!给老子听好了!”
“我们的身后,就是临海城!”
“就是我们的父母妻儿!”
“今天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道墙上!谁要是敢退一步,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杀!!!”
“杀!!!”
无数战士发出震天的咆哮,试图用这声音来驱散内心的恐惧。
然而。
就在这时,那名统领的眼神突然一凝。
他那经过异能强化的视力,穿过了层层海雾,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在距离海岸线极远的海域上空。
在那无数异魔还要靠后的地方。
竟然悬浮着一道人影。
身形瘦削,看不清具体模样,象是一个女人。
她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物体,象是一朵花。
整个人就象是一个即将开始演出的指挥家,正优雅地站在舞台中央,轻轻挥动了手中的棒子。
哪怕相隔甚远。
他也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优雅与疯狂。
仿佛这场即将吞噬临海城的浩劫,只不过是一场她即兴上演的盛大交响乐。
统领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什么”
“那是人类?!”
下一秒。
那人手中的指挥棒猛地向下一挥。
“吼——!!!!”
海面上,所有的异魔象是得到了某种敕令,瞬间沸腾,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咆哮,如同一股黑色的海啸,朝着城墙疯狂涌来。
演出。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