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场内气氛欢腾。
向强借着几分酒意,又或是刻意为之,将话题引到香江影视如今的江湖地位上。
他身体微微后靠,手臂搭在椅背上,姿态松弛。
“张生,做电影,说到底讲究的是一个势,什么是势?
就是你能不能聚拢到最好的人,摆平麻烦。在关键时候,把该铺的路都铺平,让片子顺风顺水地出来。这不是光有钱,或者有点子就够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黄鸣,随即又落回张舒脸上。
“我向强在香江这么多年,不敢说别的,但这个势,还算摸到了几分门道。信诚要的是影响力,我保证,合作起来,从头到尾,只有锦上添花,绝无半点麻烦缠身。”
黄鸣听得面色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霾。
向强这是在打明牌,用自己最不擅长,或者说最不愿沾染的地面能力来压人。
他清楚,对于张舒这样背景深厚,但可能对香江生态不甚熟悉的内地巨贾而言,这种“清道夫”式的承诺,有时比创意更有吸引力。
他不能硬碰硬,必须另辟蹊径。
“向总说的势,确是经验之谈。”
黄鸣放下酒杯,“不过,时代在变,观众的口味在变,电影也在悄然改变。如今乃至未来,最大的势,不再是能摆平多少事,而是能创造多少共鸣,引领何种风潮。”
他转向张舒,眼神恳切。
“张生,信诚汽车的推广,需要的不是一个仅仅能保驾护航的伙伴,更需要一个能共同创造风潮的引擎。
电影不仅是载体,更可以是引爆点。
我们可以围绕信诚的车型特质,打造专属的电影事件、文化符号,甚至衍生内容。
这需要的不是地面的力,而是云端上的创造力。而这种创造带来的品牌增值和长远影响力,恐怕是单纯渠道护航难以比拟的。”
两人一个强调落地生根,一个强调御风而起,针锋相对,寸土不让。
张舒轻轻鼓了鼓掌,声音不大,却让桌上的争论为之一静。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他没有明确表态倾向任何一方,但这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在场都是人精,很清楚眼下的局势。
向强手握发行,稳坐钓鱼台,占据绝对优势。而黄鸣的东方电影初创不久,资源捉襟见肘,只能被动挨打。
要是没有强大的外援入驻,单凭黄鸣自身,想要翻身抗衡,难如登天。
张舒自然清楚这一点,但他又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老好人,见谁可怜就得拉上一把。
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没有令他心动的战略价值,他不会浪费半分力气去蹚这浑水。
商场如战场,太有同情心,就是自找死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也不会去做。
宴席接近尾声,这场因他而起的双雄会也暂告一段落。
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
张舒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再待下去也不会有更多收获,便施施然起身,准备离席。
几乎是同一瞬间,向强与黄鸣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张生,这就要走了?再多坐一会儿嘛!”
向强声音洪亮,嘴上说着挽留,身体却做出相送的姿态。
“是啊,张生,今晚聊得投机,还未尽兴呢。”
黄鸣也立刻接口,但他的眼神里却透着急切。
他知道,张舒这一走,下次再想创造这样当面陈情的机会,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而时间,恰恰是他最耗不起的东西。
张舒对两人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他微微颔首。
“多谢两位盛情,今晚受益匪浅。不过我确实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就不再叼扰了。关于电影和汽车相结合的想法,对我很有启发性,有机会我们再详谈。”
“那我送送张生!”向强抢先半步。
“张生,我送您到门口。”黄鸣几乎同时跟上。
两人一左一右,伴随在张舒身侧,陪着他向宴会厅外走去,就连林建都插不上手。
杨昌平驾驶着轿车缓缓驶离酒店。
李婉棠靠向椅背,望着车窗外的向强和黄鸣,他们依旧站在酒店门口含笑挥手,直到身影迅速变小。
她收回目光,转向身旁闭目养神的张舒,轻声叹道:
“真是没想到,那些在电视、电影里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大明星,还有掌控着他们命运的大老板们,原来私下里也有这么多烦恼。”
张舒闻言,并未睁眼,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陈述道:
“谁能没有烦恼呢?无非是烦恼的价格不同罢了。
他们烦恼如何争夺资源、巩固地位、延续辉煌。普通人烦恼生计、房子、子女教育。本质上,并无区别!
烦恼来自什么地方?不过是自身的欲望,没能得到满足,或是害怕将要失去。
向强想保住他的地位和话语权,更进一步。黄鸣想绝处逢生,重现昔日荣光。
至于那些明星,他们不过是棋盘上,色彩更鲜艳一点的棋子罢了。
他们的光鲜亮丽,需要老板们的资源和渠道来维系;而老板们的势,又需要明星的光芒来点缀和增值。
互相需要,也互相制衡。烦恼,自然也是环环相扣。”
张舒这番话,狠狠剥开了娱乐行业的滤镜,露出其冰冷的商业逻辑和人性博弈。
李婉棠听着,若有所思。
时间流逝
这天,丽晶酒店的套房里,张舒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客人。
房门打开,一位身着便装,身材魁悟的斯拉夫男子在杨昌平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张舒主动迎上前伸出手:“欢迎您的到来,波波夫少将。哦,瞧我这记性,现在该称呼您,中将阁下了!”
这个波波夫,也不知道给苏联高层捞了多少好处,军衔就跟闹着玩似的,蹭蹭的往上升。从大校到少将,如今竟已挂上了中将的肩章。
波波夫握住张舒的手,用力摇了摇,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同样有着感慨:“张先生,好久不见!您的生意,真是越做越令人惊叹了。”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依旧年轻、气度却愈发深沉的华夏人,心中的震撼其实一点也不比张舒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