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禁地边缘,洛衍等人的探查被突如其来的规则扰动打断。几乎在他们踏足禁地外围阵法的同时,天空与溪流的异象骤然消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所有痕迹。但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心神不安的“规则松动”感并未完全褪去,如同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湿冷空气。
几人迅速交换了眼神。
“规则攻击停止了?”楚霄警惕地感知着四周,眉头紧锁,“还是说……仅仅是第一波?”
“更像是‘尝试’后的暂时退却。”苏淼淼冷静分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就像……某种自动程序,测试了一下修改‘常识’的阻力。而我们,”她目光扫过身边几人,“或许是阻力的一部分。”
“或者说,是最大的‘bug’。”言思雨接口,抱紧了怀里还在为消失的“飞鱼”而闷闷不乐、用尾巴啪啪拍打她胳膊的胖虎。她能感觉到,胖虎身上那股源于远古的、混沌而坚韧的气息,似乎也对刚才的规则扰动产生了某种微弱的排斥。
洛衍沉默地立于众人之前,玄衣在禁地微风中轻轻拂动。他手中不知何时又端起了那只白玉茶杯,里面是出发前新添的、五分糖加量珍珠的奶茶。他垂眸啜饮一口,温热的甜香与奶味在口中化开,带来一丝真实而熟悉的慰藉。方才脑中一闪而过的“奶茶风味鱼汤”念头,此刻显得格外荒谬可笑。
他抬眸,望向恢复平静却依旧透着莫名压抑的天空,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无论此等规则侵蚀因何而起,欲改何物,有一点,需时刻铭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每一张年轻而凝重的面孔。
“我等所思、所见、所感,乃至所饮,”他举了举手中的茶杯,“皆为真实不虚,源于本心,合乎己道。外力可扭曲表象,可混淆感知,但撼动不了根植于道心深处的‘自我认知’。”
他将杯中剩余奶茶一饮而尽,空杯在掌心轻轻一转,消失于袖中。
“本尊喝的是奶茶,清甜醇厚,佐以珍珠,乃闲暇之趣,修炼之余调剂。”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仿佛在陈述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绝非什么鱼汤。鱼,当在江河湖海,不在天,亦不在我杯盏之中。”
这番话,与其说是讲给弟子们听,不如说是一种自我宣告,一种对刚才那丝荒谬念头的彻底切割与否定。化神仙尊的道心何其坚定,一旦认清“本我”,任何外来的扭曲暗示都将如冰雪遇阳,迅速消融。
几乎是随着洛衍话音落下,言思雨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空间中那股无形的、试图将“鱼在天上飞”固化为常识的扭曲力量,似乎……微弱了一丝。
她眼睛一亮,立刻领会了师尊的意思。这不是单纯的反抗,而是用更坚定、更具体、更真实的“自我认知”,去覆盖、去锚定被扰乱的世界!
“没错!”言思雨挺直腰板,大声说道,既是给自己鼓劲,也是说给那无形的规则听,“鱼,就应该在水里游!我亲眼见过,亲手抓过,还喂过胖虎!它们有鳃,要呼吸水里的空气!在天上扑腾?那叫垂死挣扎,不叫飞!天上飞的,是鸟,有翅膀,有羽毛,能乘风!”
她的话语带着穿越者的笃定和亲眼见证的细节,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荡开一圈涟漪。怀里的胖虎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停止了闹腾,竖起耳朵,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言思雨,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附和。
苏淼淼清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鸟,羽族也,骨骼中空,肌理附羽,生而御风,翱翔九天乃其天赋。入水则羽湿身沉,行动维艰,此乃天道定数,万物伦常。方才所见鸟雀溺水,显是悖逆常理、违反其本性的错乱之景,绝不可为真,更不可为常。”
她的用词严谨,近乎训诂考据,带着剑修一往无前的锐气,将“鸟在天上”这一认知如同剑诀般烙印下来。
叶辰风也不甘落后,他不知何时从储物袋里摸出了一块用油纸包好的、还带着温热的红烧肉(据说是“战术诱饵炊事班”的试作品),拿在手里,神情庄重得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
“红烧肉,当以五花灵肉为材,佐以秘制酱料,经文火慢炖,方得酥烂入味,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其香气当弥漫于厨房膳堂,诱人食指大动;其色泽当红亮于瓷盘玉碗,引人垂涎欲滴。”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在确认手中红烧肉的真实香气,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它绝不可能无缘无故飞到天上去!那是暴殄天物!是对美食之道的亵渎!红烧肉,只属于锅与碗,属于等待品尝的舌尖!”
他的话语充满了对“红烧肉本位”的执着,甚至带上了几分扞卫美食尊严的悲壮感。
楚霄虽未发言,但也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凌云宗制式长剑,剑身轻吟,散发出凛然正气。他回想自己在凌云宗清修多年,所见所闻,鱼翔浅底,鹰击长空,乃是天地至理。方才那荒诞一幕,此刻在他心中愈发清晰地被标记为“异常”、“谬误”。他眼神坚定,显然也在用自己方式对抗着残留的认知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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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核心成员,各自以最擅长、最本真的方式,锚定着属于自己的“真实”。
言思雨对日常细节的笃信,苏淼淼对自然规律的恪守,洛衍对个人习惯(奶茶)的坚持,叶辰风对美食本位的执着,楚霄对正统认知的维护,还有胖虎简单粗暴的“鱼该在水里给我吃”的原始诉求……
这些各不相同、却都无比坚定的“自我认知”,如同几根深深扎入动荡海床的巨锚,开始散发出无形的、稳固的“场”。
起初,只是他们几人周围的空气似乎清晰、稳定了一些。
渐渐地,以他们为中心,某种微妙的变化开始向外扩散。
主峰广场上,那些依旧举着“渔具”、表情茫然的弟子中,有人忽然眨了眨眼,疑惑道:“咦?我刚才……为什么要拿着衣服网兜对着天上?天上有什么吗?”
旁边的人同样一脸困惑:“不知道啊……感觉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对了!我今天的御剑术还没练完!”
“我的静心诀才运转了一半!”
“我得去给灵田浇水了!”
就像大梦初醒,又像是笼罩心头的迷雾被悄然吹散,弟子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脸上的狂热和笃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困惑和对日常事务的回想。那种被强行植入的“鱼在天上飞”的常识,如同阳光下的晨露,迅速蒸发。
天空,似乎更蓝了一些。
灵溪下游,一处回水湾。
水面突然冒出一串气泡,紧接着,一条银鳞鱼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腮部快速张合,仿佛在确认周围环境。随后,它尾巴一摆,灵活地钻入水底水草中,恢复了悠然的姿态。
一条,两条,三条……越来越多的银鳞鱼从看似空无一物的溪水深处“浮现”出来,仿佛它们刚才只是暂时隐身,而非消失。
天空中,一声清越的鹤唳传来。几只翎羽微湿但已恢复光泽的灵鹤,舒展着修长的脖颈和宽大的翅膀,优雅地划过天际,重新占据了属于它们的领空。云雀、翠鸟等小型禽鸟也纷纷从藏身的树冠、岩缝中飞出,叽叽喳喳,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鱼落回了水里,鸟飞回了天上。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洛衍等人站在禁地边缘,看着这悄然发生却又清晰无比的景象逆转,心中都明白——他们的“自我认知”锚点,生效了。
不是暴力破解,不是法术对抗,而是用更强大的、源于内心的“真实”,将扭曲的规则一点点“推”了回去。
“看来,‘编辑部’残留的这些小把戏,”苏淼淼收剑入鞘,语气带着一丝冷然,“也并非无懈可击。只要我等足够清楚‘自己是谁’、‘什么才是真实’。”
叶辰风珍重地收起那块作为“认知道具”的红烧肉,感叹:“果然,红烧肉的‘正道’,不容扭曲!”
言思雨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胖虎的脑袋:“看,鱼回水里了,你的小鱼干供应链安全了。”
胖虎:“喵!”(这还差不多!不过刚才吓到本虎了,精神损失费要用双倍小鱼干补偿!)
洛衍负手而立,望着恢复秩序的天空与溪流,眼底深处却并无多少轻松。
这只是第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就已如此诡异难防,直接作用于认知层面。若是更强烈的、更持续的规则侵蚀呢?若是攻击的不再是“鱼鸟之位”这种相对边缘的常识,而是更核心的法则呢?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后几位年轻的弟子,声音沉稳:“今日之事,乃一警示。规则之力,无形无质,却可动摇根本。日后,需更加勤修己道,淬炼道心,明晰本我。唯有自我足够坚定,方能在乱流中屹立不倒。”
众人凛然应诺。
夕阳的余晖洒落,将天衍宗的山门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溪水潺潺,鹤唳清越,弟子们往来忙碌,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
但联盟核心的几人心中都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平静的日常之下,暗流已然涌动。而他们所能依靠的,除了不断提升的实力,或许就是这份在一次次荒诞与危机中,愈发清晰坚定的——
“我是谁”。
以及,手中那杯奶茶,碗中那块红烧肉,剑锋所指之道,心中所护之人。
这些最平凡、最真实的锚点,或许才是对抗虚妄最强大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