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魂消散,风暴止息,阳光普照。
七宗大比的赛场,在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荒诞与危机并存的“心声风暴”浩劫后,终于缓缓恢复了表面的秩序与平静。
各宗长老们强撑着被“风暴”摧残得够呛的心神和摇摇欲坠的威严,开始主持善后。轻伤的弟子被同门搀扶着回到各自客舍调息;心神受创较重、依旧有些恍惚的,则由专人看护,喂服一些安神静气的丹药;至于赛场上的狼藉,比如那被剑气划出道道裂痕的擂台,散落各处的蒲团案几,以及……擂台上那位昏迷不醒、衣衫染血(自己的)、形象彻底崩坏的凌云宗天才楚霄,自有各宗执事弟子苦着脸去收拾、处理。
天衍宗这边,洛衍仙尊简单交代几句后,便由苏淼淼和叶辰风一左一右扶着灵力神识双重透支、几乎站立不稳的言思雨,带着亦步亦趋的胖虎,率先返回了天衍宗弟子驻扎的客舍区域。
回到相对私密和安全的环境,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苏淼淼将言思雨安置在床榻上,喂她服下洛衍亲自给的、品质极高的安神灵丹。药力化开,言思雨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陷入深沉的调息睡眠。胖虎蜷缩在她枕边,尾巴轻轻搭在她手臂上,也闭上了眼睛,呼噜声平稳。
苏淼淼和叶辰风也各自寻了地方打坐调息,恢复损耗。洛衍则回到了自己的临时静室,但他并未立刻入定,而是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逐渐西斜的日光,眉头微锁,似乎在消化今日这离奇曲折的一切,也在思考着后续该如何向各宗解释,以及……如何处理宗门内部因此次事件而产生的诸多“后遗症”。
然而,无论是已经睡着的言思雨,还是正在调息的苏淼淼、叶辰风,亦或是沉思中的洛衍,都未曾预料到,“心声风暴”虽然被物理(规则)上打散了,但它所留下的“遗产”,或者说“创伤”,却以一种更加微妙、更加深入人心、也更难消除的方式,开始在宗门内,尤其是天衍宗内部,悄然发酵、蔓延。
这创伤,不是身体上的伤痕,也不是神识的缺损。
而是……社会性死亡的余震,以及由此引发的、人际关系的全方位微妙重构。
创伤一:无处遁形的“小秘密”。
几乎每一个经历了完整“心声风暴”的天衍宗弟子(以及其他宗门倒霉蛋),此刻脑海中都如同被强行塞入了一个庞大而混乱的“秘密数据库”。这个数据库里,存储着刚才那段时间里,他们被动接收到的、关于周围几乎每一个人的、或大或小、或正经或离谱、或羞耻或尴尬的内心真实想法。
炼丹长老古板严肃表象下,对《最炫民族风》等魔性神曲的狂热(甚至可能炼丹时用来控火)……
戒律长老铁面无私的面具后,对宗主洛衍仙尊那充满话本风味的、“细腻深刻”到令人脚趾抠地的“艺术鉴赏”与痴迷……
叶辰风大师兄温润如玉的皮囊下,那颗熊熊燃烧的“戏剧大师+脑补帝+干饭人”的灵魂,以及“灵犬鼻子”等惊世(社死)观察……
言思雨小师妹看似摆烂的外表下,那些“划水计划”、“母猪护理”指控等天马行空(且有效)的骚操作,以及她对众人精准又带点吐槽的内心定位……
苏淼淼师姐清冷如冰的气质下,对楚霄“洗衣粉味”的犀利吐槽,以及对各种狗血剧本发自骨髓的厌恶与反抗……
甚至宗主洛衍仙尊那高不可攀的仙尊形象背后,关于“剑穗手残”、“操心老妈子”的无奈,以及那惊鸿一现、被当众揭穿的“珍珠奶茶”之念……
更不用说普通弟子们之间那些曝光的暗恋、吐槽、私房钱、逃课理由、对某位师长或同门的真实看法、乃至某些不可言说的古怪癖好或中二幻想……
所有这些秘密,在“风暴”中如同被粗暴地扯下遮羞布,赤条条地晾晒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所有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风暴停了,遮羞布却再也盖不回去了。
创伤二:眼神交汇处的“无声惊雷”。
于是,当天衍宗弟子们陆续从调息中恢复,走出客舍,开始进行一些必要的活动,比如去食堂用膳(干饭是永恒的动力),去领取丹药疗伤,或者仅仅是在驻地内走动散心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诡异的气氛,开始弥漫开来。
弟子们相见,不再像往常那样自然地问候、交谈、或者干脆擦肩而过。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充满了未尽之言和“我知道你秘密”的……微妙眼神交流。
食堂里。
两名平时关系不错的内门弟子打了饭,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往常他们会热烈讨论修炼心得、宗门八卦或者食堂新菜。但今天,两人只是默默低头吃饭,偶尔抬头,眼神一碰,又迅速各自移开。
弟子a内心:【他昨天心声里吐槽我剑法花哨不实用来着……虽然好像说得有点道理……但被当面(心声)说出来还是好尴尬……】
弟子b内心:【他好像知道了我偷偷把师尊赐的培元丹换成美容养颜丹送给小师妹的事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告发我?】
两人同时:“咳咳……今天的灵米饭……煮得挺软。”
“嗯嗯,红烧肉也不错。”(叶辰风没下厨,是墨尘稳定发挥。)
然后继续沉默,埋头苦吃。
传功堂外。
几名弟子排队领取安神丹药。轮到一位女弟子时,负责发放丹药的师兄(正是那位私房钱藏床底的“王师兄”)将丹药瓶递过去,两人手指无意间碰了一下。
女弟子脸“唰”地红了,飞快地收回手,低头小声道谢,拿了药就跑。
“王师兄”也闹了个大红脸,手足无措。
周围排队的弟子们:“……”忽,内心:哦~就是这位师姐暗恋王师兄十年?王师兄藏私房钱是为了给她买霓裳羽衣?哇,好大一个瓜!虽然风暴里听过了,但亲眼看到当事人互动还是好刺激!)
女弟子跑开后内心尖叫:【啊啊啊!碰手了!他是不是也听到我心声了?他知道我喜欢他了!以后怎么见面啊!】
“王师兄”内心哀嚎:【她肯定知道我藏私房钱是想给她买衣服了!我是不是该直接表白?不行不行太唐突了!可是不说更尴尬!天啊!这风暴后遗症比风暴本身还折磨人!】
驻地小路上。
炼丹长老低着头,脚步匆匆,恨不得缩地成寸立刻回到自己的丹房,从此闭门不出。迎面走来几个年轻弟子,见到他,立刻停下脚步,恭恭敬敬行礼:“见过长老!”
炼丹长老僵硬地点点头,脚步更快。
弟子们等他走远,才互相交换了一个“你懂的”眼神,憋着笑。
弟子c:“长老今天走得真快……”
弟子d:“可能是急着回去研究新丹方吧?”(内心:是急着回去循环《最炫民族风》吗?)
几人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更偏僻的角落。
戒律长老如同幽灵般,贴着墙根移动,尽量避开所有人,尤其是……任何可能通向宗主临时静室的方向。他甚至给自己施了个简单的隐匿身形气息的小法术(虽然效果一般)。每当感应到有其他弟子的气息靠近,他就立刻拐弯或者假装看风景(看墙角)。
偶遇他的弟子,也默契地假装没看见,或者迅速绕行,内心感慨:【戒律长老也不容易啊……以后去戒律堂交罚单会不会更尴尬?】
创伤三:全新的“社交礼仪”。
在这种“全民社死”、“秘密共享”的大背景下,一种全新的、心照不宣的“风暴后社交礼仪”正在自发形成:
1 眼神躲避原则: 除非必要,尽量避免与知道(或怀疑对方知道)自己黑历史的人进行长时间眼神接触。万一不小心对上,迅速移开,并附赠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2 话题安全区: 交谈时,死死咬住“天气”、“食堂菜色”、“伤势恢复情况”等绝对安全、绝不涉及个人的话题。任何可能引申到“内心”、“想法”、“过去”的词语都要慎用。
3 往事不提协定: 对于风暴期间听到的关于对方的一切心声,无论多劲爆,都必须假装失忆,绝口不提。这是维持表面和平、避免当场社死升级的底线。
4 对特定人物的特殊态度:
客舍区,言思雨沉睡的房间隔壁。
苏淼淼和叶辰风已经调息完毕。两人站在廊下,看着驻地内那些举止怪异、眼神飘忽、气氛尴尬的同门们,一时无言。
叶辰风挠了挠头,苦笑道:“淼淼,你有没有觉得……大家好像都……不太一样了?”
苏淼淼面无表情,目光扫过一个正假装欣赏一朵普通灵花、实则耳朵竖起偷听旁边人说话的弟子,淡淡道:“心声曝露,秘密共享。人与人之间最后的距离被打破,自然如此。”
“那以后……”叶辰风有些担忧,“大家还怎么正常相处啊?见面就这么尴尬着?”
苏淼淼沉默了片刻,看向远方逐渐沉入山峦的夕阳,夕阳的余晖给整个驻地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也柔和了那些尴尬与疏离。
“时间会冲淡一切。”她缓缓道,“或者,创造新的‘正常’。”
“新的‘正常’?”叶辰风不解。
“比如,”苏淼淼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接受炼丹长老可能真的会用《好运来》控火,接受戒律长老……有他独特的减压方式,接受大师兄你脑子里永远在上演小剧场,也接受……”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师尊他老人家,或许真的……只是想尝尝奶茶的味道而已。”
叶辰风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那笑容里少了平日的跳脱,多了几分释然和温暖。
“说得对。”他看向那些虽然尴尬、却依旧同处一片屋檐下、共同经历过生死(社死)考验的同门们,“也许,知道了彼此最真实(甚至最不堪)的一面后,还能一起吃饭,一起修炼,一起重建宗门……”
“这样的同门,才是真正的同门吧?”
苏淼淼没有回答,但眼中闪过一丝认同的微光。
是啊,“心声风暴”带来了极致的社死和尴尬。
但也撕下了所有的伪装与隔阂。
当所有人都“赤诚相见”(心理上)过之后,或许,一种更加真实、更加牢固、也更能互相理解(和吐槽)的关系,正在这片尴尬的废墟上,悄然萌芽。
当然,这个适应过程,注定漫长且充满笑料(与尴尬)。
夜幕降临。
天衍宗驻地内,灯火次第亮起。
弟子们依旧眼神躲闪,交谈谨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但食堂里飘出的饭菜香依旧诱人,同门之间递过丹药时的触碰依旧温暖,偶尔对视时那抹尴尬笑容下,似乎也藏着某种“同是天涯社死人”的微妙共鸣。
一场风暴,搅乱了人心,也重塑了人际。
而属于天衍宗的、全新的、注定更加“精彩”(鸡飞狗跳)的日常,或许,才正要开始。
至少,所有弟子此刻内心都有一个无比坚定、高度统一的共识:
【以后再也不想经历什么鬼‘心声风暴’了!】
【一次社死,终身难忘!】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