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雾峡谷的混战,并未因为某个失意天才的黯然退场而有片刻停歇。相反,随着时间推移,战况愈发激烈胶着。各宗队伍或结盟,或偷袭,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围绕着有限的信物灵草和击退对手的积分,上演着一幕幕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戏码。
天衍宗三人小队,凭借言思雨那bug般的“心声雷达”和三人之间日益娴熟的配合,在峡谷中游走,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又像一柄精准致命的尖刀。她们时而主动出击,收割落单队伍或与妖兽缠斗的队伍;时而巧妙设伏,反杀那些依旧不死心、试图围剿她们的对手;更多时候,则是利用信息差,在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缝隙中穿行,轻松攫取无人注意的灵草信物。
苏淼莉的剑越发凌厉,墨尘的“厨具防御反击流”越发纯熟(且辣眼睛),言思雨的“报点”和“辅助骚扰”也越发精准刁钻。三人仿佛一个精密运转的杀戮(和捡漏)机器,效率惊人,积分稳步上升,已然引起了峡谷中所有队伍的警惕和……公愤。
此刻,她们正穿行在一片怪石林立、雾气相对稀薄的区域。这里刚刚结束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两支队伍两败俱伤,留下些许痕迹和……一株被遗漏在石缝中的“三叶星纹草”,一种价值不菲的信物。
苏淼莉走在最前,青霜剑已然归鞘,但神识外放,时刻警戒。墨尘紧随其后,黑铁锅铲横在胸前,如同最忠实的护卫。言思雨则落在最后,一边看似随意地观察四周,一边全力运转“心声雷达”,过滤着远近的杂念。
【右前方五十丈,两个玄铁宗弟子正在疗伤,内心咒骂刚才偷袭他们的流云阁……】
【左后方……嗯?有股比较熟悉的、带着强烈自我感动气息的念头在靠近?】
言思雨眉头微挑,仔细分辨。
【是楚霄?他不是被凌云宗的人赶走了吗?怎么又摸回来了?还……躲在那边的大石头后面?】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右前方一块布满青苔的巨岩。
只见楚霄确实藏身在那巨岩之后。他换了一件新的外袍(依旧是白色,但质地明显差了许多,可能是临时找同门借的?),头发也勉强重新束起,虽然还有些凌乱,但比起之前乞丐疯子的形象,总算有了点人样。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深处残留着挥之不去的阴郁和……一种奇特的、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正屏息凝神,透过石缝,紧紧盯着不远处正在弯腰拾取那株“三叶星纹草”的苏淼淼。心脏因为紧张和某种期待而砰砰直跳。
【苏淼淼……】
【她果然在这里……还是那么冷静,那么强大……】
【刚才凌云宗那些蠢货,居然嫌弃我……他们根本不懂!】
【真正的英雄,往往在关键时刻才会显现!】
【看,机会来了!】
楚霄的目光,猛地锁定在苏淼淼侧后方——约十丈外的一片灌木丛中!那里,隐约可见一道穿着青城山服饰的身影,正悄悄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幽绿色的、带着腥甜气息的灵光!
是青城山那个擅长用毒和暗器的女弟子!她显然也盯上了这株星纹草,或者更想趁机重创风头最劲的苏淼淼!那幽绿灵光,显然是一种极其阴险、专破护体灵力的剧毒暗器!
楚霄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得惊人!
【太好了!】
【真是天赐良机!】
【英雄救美!经典的英雄救美桥段!】
【《霸仙》第三卷里,魔尊就是在女主被仇家偷袭时,以身挡箭,身受重伤,才彻底打开了女主的心扉!】
【对!就是这样!】
【我冲出去!挡在苏淼淼和那毒镖之间!用我的身体,我的灵力,为她承受这一击!】
【虽然可能会受伤,甚至中毒……但没关系!值了!】
【她一定会震惊!会感动!会看到我为了她不惜性命的深情!】
【冰冷的心防,将在这舍身相救的震撼中被击碎!】
【然后,我虚弱地倒下,她扶住我,眼神复杂,或许还会落下一滴清泪……】
【完美!这才是主角该有的剧情!之前的挫折,都是为了此刻的升华!】
楚霄越想越激动,苍白的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病态的红晕。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英勇挡镖、苏淼莉震惊感动、然后两人在硝烟(和毒雾)中四目相对、情感迸发的“完美”画面。连待会儿倒下时该用什么角度的侧脸、该说哪句深情又虚弱的台词,他都在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剧本。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恢复不多的灵力,脚下发力,就要从那巨石后冲出,口中甚至已经酝酿好了那一声情急之下(假装)的呼喊:“苏师妹小心——!!!”
然而!
就在楚霄身形将动未动、内心戏码上演到最高潮、那青城山女弟子指尖幽绿毒镖即将脱手而出的那个瞬间——
一直背对着楚霄藏身方向、看似专注拾取灵草的苏淼淼,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头。
不是因为她察觉了青城山的偷袭——墨尘已经微微侧身,锅铲上暗红色的纹路隐隐发亮,显然早有防备。
而是因为……
【……好吵。】
【又是那种……令人不适的、充满自我感动的念头波动。】
【楚霄?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苏淼莉虽然没有言思雨那种直接“听”见心声的能力,但她的神识极其敏锐,对于强烈的、针对性的情绪波动,尤其是那种混合着执念、表演欲和油腻“深情”的念头,有种近乎本能的感知和……厌恶。
就在刚才,一股熟悉的、让她起鸡皮疙瘩的“被剧本笼罩”感,从侧后方传来。紧接着,她就“感觉”到楚霄那蓄势待发、充满了“英雄悲情”和“自我牺牲”意味的灵力波动,以及……那股瞄准她后心、阴冷刁钻的毒镖气息。
电光火石之间,苏淼莉的大脑做出了最直接、最有效、也最符合她性格的判断:
躲开毒镖。
以及……
让那个试图上演“英雄救美”戏码、此刻正挡在她最佳闪避路线侧后方的……碍事家伙,挪开。
于是,在楚霄即将冲出的前一刹,在青城山女弟子毒镖脱手、化作一道幽绿细线疾射而来的同一瞬——
苏淼莉动了!
她没有像楚霄剧本里写的那样“茫然无知”或“惊慌失措”。
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毒镖来的方向,也没有去看楚霄藏身之处。
只是脚下流云步极其精妙地一错,身形如同被风吹拂的柳絮,向着侧前方——也就是楚霄藏身巨石的前方、毒镖轨迹的侧面——轻盈而迅捷地滑开半步!
这个位置,恰好能避开毒镖的直线攻击,同时……
她的左手,在身形滑开的瞬间,仿佛不经意地、向后轻轻一拂。
动作自然,幅度不大,却带着一股柔和的、不容抗拒的巧劲。
“楚兄,” 苏淼莉的声音清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提醒”意味,随着她那一拂手的动作响起,“小心。”
“嗯?” 正从巨石后冲出、满脑子都是“挡镖受伤感动佳人”剧本的楚霄,听到这声“提醒”,看到苏淼莉突然向自己这边侧滑,还“贴心”地提醒自己小心,先是一愣,随即心中狂喜!
【她看到我了!她还提醒我小心!】
【果然!我的出现引起了她的注意!】
【接下来,就是我表演的时……】
“嘭!”
“哎哟!”
狂喜的念头还没转完,一股突如其来的、柔软的推力,精准地落在了他的左肩上!
正是苏淼莉那看似随意向后一拂的手!
楚霄前冲的势头顿时被打断,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右侧一个踉跄!他完全没料到苏淼莉会有此一举,更没做好应对这“侧向助力”的准备,脚下顿时一乱!
而就在他身形歪斜、失去平衡、胸口空门大开的这个瞬间——
那道幽绿色的毒镖,已然射至!
它原本瞄准的是苏淼莉的后心,因苏淼莉的提前侧滑而落空。但毒镖去势未尽,依旧沿着原来的轨迹,不偏不倚,正正地射向了因为被苏淼莉“推”了一把而刚好挪到那个位置的楚霄!
“噗!”
一声轻微的、利物入肉的闷响。
毒镖精准地命中楚霄的左胸上方、靠近肩膀的位置!虽然有外袍和护体灵光(微弱)的阻隔,未能深入,但锋利的镖尖依旧刺破了皮肤,那幽绿色的毒光更是瞬间没入,一股阴冷刺痛、带着麻痹感的毒素,迅速沿着伤口向周围蔓延!
“呃啊——!”
楚霄惨叫一声,剧痛和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彻底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仰倒,“砰”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后脑勺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眼前金星乱冒,胸口伤处更是火辣辣地疼,那阴冷的毒素让他半边身子都开始发麻。
他躺在冰冷的、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懵了。
彻底懵了。
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要英雄救美吗?
他不是应该挡在苏淼莉面前,英勇负伤,然后赢得美人感动吗?
怎么……
怎么变成苏淼莉躲开了,还顺手……推了他一把?
然后……他自己撞到了毒镖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英雄呢?救美呢?感动呢?
剧本呢?!!
巨大的荒谬感和计划彻底崩盘的茫然,混合着伤口的剧痛和毒素带来的冰冷麻痹,让楚霄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着上方被雾气遮蔽、显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苏淼莉那句清冷的“小心”。
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别被你推倒然后撞上毒镖吗?!
一股比伤口疼痛更加剧烈的、混合着羞愤、委屈、难以置信和世界观再次碎裂的剧痛,狠狠攫住了楚霄的心脏。
【她……她居然推我?】
【她不是应该……应该等我救她吗?】
【她怎么……怎么能提前躲开?还……还把我推到毒镖前面?】
【我的英雄救美计划……】
【怎么会……变成这样?!】
楚霄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一半是摔的,一半是气的和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极致的迷茫和崩溃。
而不远处,苏淼莉已经稳稳站定,甚至没多看一眼地上躺着的楚霄和那枚失去力道后掉落在地的毒镖。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青城山女弟子藏身的灌木丛方向,后者早已在毒镖落空、楚霄中招的混乱中悄然后退溜走了。
墨尘走上前,用锅铲谨慎地拨弄了一下那枚毒镖,确认无毒(表面)后,将其扫到一旁。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楚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站回苏淼莉身侧。
言思雨也从后面溜达过来,蹲在楚霄旁边,看了看他胸口的伤(不算太重,但毒素麻烦),又看了看他那副生无可恋、怀疑人生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语气“关切”地问道:
“楚师兄,你没事吧?”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看到毒镖来了,要躲开嘛!”
“还好苏师姐反应快,推了你一把,不然你可能伤得更重呢!”
“不过……你刚才冲出来是想干嘛呀?不会是想……”
她眨了眨眼,一脸“天真无邪”:
“……英雄救美吧?”
“!!!”
楚霄浑身一颤,猛地看向言思雨,眼神如同见鬼!
她……她怎么知道?!
难道……难道她真的会读心?!
言思雨却已经笑嘻嘻地站起身,拍了拍手,对着苏淼莉道:“师姐,楚师兄好像伤得不轻,还中毒了,要不我们‘帮’他发个求救信号?让执事弟子接他出去疗伤?”
苏淼淼看了一眼地上脸色青白交替(气+毒)、眼神惊恐茫然的楚霄,点了点头,语气平淡:
“可。”
很快,一道代表弟子重伤退出、请求救援的灵力信号,从这片区域升起。
而楚霄,在被人抬出峡谷之前,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无限循环,伴随着胸口的刺痛和浑身的冰冷:
【英雄救美……】
【推我……毒镖……】
【她怎么知道的……】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他的第二次“峡谷征程”,以一种比第一次更加狼狈、更加滑稽、更加让他怀疑人生的方式,再次仓皇落幕。
而关于“楚霄想英雄救美反被苏淼莉推去挡镖”的新笑料,想必很快就会取代“红烧肉补刀”,成为七宗大比上,众人茶余饭后最新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