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擂台。
与其他擂台周围人声鼎沸、喝彩不断的景象相比,这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擂台周围同样挤满了观战的弟子,但他们的表情却大多不是紧张或期待,而是一种混合着好奇、憋笑和“看好戏”的兴奋。
原因无他——此刻站在擂台上的两位选手,实在是太有“特色”了。
一方,是天衍宗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大师兄叶辰风。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月白色劲装,腰间玉带,发束银冠,手持他那柄流光溢彩的“追风”仙剑,往擂台上一站,当真是玉树临风,气度不凡。哪怕经历过“裤子撕裂”和“红莲底裤”的社死,此刻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标志性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比赛成竹在胸。
——如果不看他那微微发僵的嘴角,和握着剑柄、指节有些泛白的手指的话。
另一方,则是炼丹长老座下那位大名鼎鼎的“丹魔”,李丹。与叶辰风的俊朗挺拔不同,李丹身材微胖,穿着一身沾着些许药渍、袖口宽大的灰色道袍,头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束着,几缕发丝不羁地翘起。他手里没拿武器,只在腰间挂了七八个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药葫芦和布袋,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眼神亮得吓人,正挨个检查着自己那些瓶瓶罐罐,嘴里还念念有词:“嗯,‘痒痒粉’带够了,‘狂笑散’也备齐了,‘涕泪横流丹’还有三颗……最重要的‘强力昏睡丹升级版’,嘿嘿,这次加了双倍的‘安魂草’,效果肯定更持久……”
两人往台上一站,画风对比之强烈,让围观弟子们既觉得好笑,又充满了期待。
“大师兄今天好帅啊!这身新衣服!”
“帅有什么用?你没看他对面是谁吗?李丹师兄!‘丹魔’!”
“听说大师兄上次就是被李丹师兄的丹药放倒的?”
“可不是嘛!站着睡着了!抬下去的!”
“不知道这次大师兄能不能顶住……”
“我看悬!你看李丹师兄那些袋子,比上次还多!”
擂台上,叶辰风听着周围的议论,脸上的笑容又僵硬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冷静!叶辰风,你要冷静!】
【你可是天衍宗大师兄!不能未战先怯!】
【不就是丹药吗?躲开不就行了!我身法又不差!】
【对!只要不被他砸中,他就拿我没办法!】
【言师妹还等着请我吃红烧肉呢!为了红烧肉,我也不能输得太难看!】
【至少……至少不能像上次那样,当众睡着吧?那也太丢人了!】
他内心给自己疯狂打气,目光死死锁定李丹腰间的那些布袋,尤其是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疑似装着“瞌睡丹”的紫色药囊,全身肌肉都绷紧了,随时准备闪避。
李丹检查完自己的“弹药库”,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叶辰风。他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叶师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上次的‘强力昏睡丹’效果还行吧?我后来又改进了配方,这次这个‘升级版’,保证你睡得又快又香,醒来神清气爽,绝无任何副作用!”
叶辰风:“……”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勉强维持着笑容:“李师弟……咱们这次……能不能……不用丹药?堂堂正正比试剑法?”
李丹一脸诧异:“啊?不用丹药?那怎么行!我师父说了,炼丹之道,贵在学以致用!擂台切磋,正是检验丹药实战效果的最佳场所!叶师兄,你可别小看我这些丹药,它们凝聚了我的心血和智慧,每一颗都……”
“行了行了!”裁判长老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的“丹药推销”,高声宣布,“比试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
叶辰风动了!
他如同离弦之箭,脚下一点,身形便向后急退,同时手中“追风”仙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剑光,直取李丹面门!他想得很清楚,绝对不能给李丹掏出丹药的机会!先发制人,逼他防守或者移动,打乱他的节奏!
这一剑,速度极快,角度刁钻,充分展现了叶辰风扎实的剑术功底。台下不少弟子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然而,面对这迅疾的一剑,李丹却不闪不避,甚至脸上还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来得好!”他大叫一声,右手快如闪电地伸向腰间那个紫色药囊!
叶辰风瞳孔骤缩:【他要掏丹药了!目标是紫色药囊!瞌睡丹!】
他心中警铃大作,剑势下意识地就偏了半分,从攻击转为更多的防御和后撤姿态,眼睛死死盯着李丹的手。
只见李丹的手确实摸向了紫色药囊,但在即将触碰到药囊的瞬间,他手腕极其灵活地一翻,竟然从旁边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小布袋里,闪电般掏出了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浅黄色光晕的丹丸!
虚晃一枪!
叶辰风:“!!!”
他完全没料到李丹还有这手!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再次变招或者拉开距离时,已经晚了!
李丹手指一弹,那颗浅黄色的丹丸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朝着叶辰风的面门疾射而来!速度快得惊人,而且似乎还带有一点追踪锁定气机的效果!
【糟了!】叶辰风心中一片冰凉。
他拼命想要侧身躲闪,但那丹丸的速度实在太快,又太过出其不意。
“啪!”
一声轻响。
丹丸不偏不倚,正中叶辰风的眉心!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或冲击,那丹丸在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便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流,迅速渗入他的体内。
叶辰风的身形骤然僵住。
他保持着那个想要闪避的姿势,眼睛瞪得老大,脸上还残留着惊愕的表情。
然后——
“哈——欠——!”
一个巨大无比、拖长了音调、充满了浓浓睡意的哈欠,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打了出来!
这哈欠打得是如此投入,如此忘我,以至于他眼泪都飙出来了,手里的“追风”仙剑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叶辰风:“!!!”
他内心发出绝望的呐喊:【完了!是瞌睡丹!真的是瞌睡丹!还是升级版的!药效更快了!】
【我怎么又中招了?!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不行!我不能睡!我可是大师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好……好困啊……眼皮好重……】
【言师妹的红烧肉……我还没吃到呢……】
【zzzzzz……】
他的思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迅速被无尽的黑暗和睡意淹没。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想要撑住身体,但那股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吞噬。
在台下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在裁判长老愕然的表情中,在李丹满意的目光里——
天衍宗大师兄叶辰风,身体晃了晃,然后如同一截失去了支撑的木桩,“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坚硬的青金石擂台上。
他甚至没来得及调整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就维持着仰面朝天的姿态,双眼紧闭,呼吸均匀。
一秒。
两秒。
三秒。
“呼——噜——”
“呼——噜——噜——”
“……”
响亮而富有节奏感的呼噜声,如同擂鼓般,从叶辰风的鼻腔里传了出来,回荡在骤然安静的九号擂台周围。
那呼噜声,时而悠长,时而短促,时而还带着点小转音,堪称鼾声中的“艺术大师”。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那个睡得无比香甜、甚至还咂了咂嘴、似乎在梦里品尝红烧肉的叶辰风。
几秒钟后——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爆笑声,如同火山喷发般,轰然炸响!
“我的天!哈哈哈哈!真的睡着了!”
“还是站着打哈欠然后直挺挺倒下去的!哈哈哈哈!”
“这呼噜声!太有节奏感了!大师兄是练过的吧?!”
“升级版瞌睡丹果然名不虚传!见效太快了!”
“李丹师兄威武!一招制敌!”
“大师兄啊大师兄,你的帅气形象啊……噗哈哈哈!”
笑声几乎要把擂台掀翻。不少弟子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眼泪狂飙。这场面实在太具冲击力了,比任何一场激烈的打斗都要“精彩”!
裁判长老嘴角抽搐,看着擂台上鼾声如雷的叶辰风,又看了看一脸无辜(且得意)的李丹,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运起灵力,高声宣布:
“天衍宗叶辰风失去意识,无法继续比赛!胜者,炼丹长老座下弟子,李丹!”
“好!!!”
掌声和笑声更热烈了。李丹憨厚地挠挠头,朝四周拱了拱手,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叶辰风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颗醒神清心的丹药,塞进叶辰风嘴里。
“叶师兄,对不住啊,新丹药,效果猛了点。”他小声嘀咕,“这颗‘清心丸’能帮你快点代谢掉药力,大概……嗯,睡到半下午就能醒了。”
说完,他朝台下招了招手,立刻有几个天衍宗的弟子憋着笑跑上台,七手八脚地将睡得人事不省的叶辰风抬了下去,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擂台周围的笑声持续了很久,九号擂台也成了今日大比最“欢乐”的景点。
而被抬到后场休息区的叶辰风,就这么在无数道同情(和憋笑)的目光中,沉沉地睡着。阳光透过树荫洒在他脸上,他甚至还翻了个身,吧唧了一下嘴,梦呓般嘟囔了一句:“红烧肉……多加糖……”
时间一点点过去。
日头渐渐偏西,大比的首轮比赛接近尾声,不少擂台都已经决出胜负,人群开始散去。
后场休息区,一张临时搬来的软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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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叶辰风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帐篷顶),耳畔传来远处依稀的喧闹声。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脑袋里一片混沌,仿佛塞满了棉花。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揉了揉依旧有些发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好像还做了个关于红烧肉的美梦……
等等!
梦?
叶辰风的动作猛地僵住!
一段破碎而羞耻的记忆,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擂台上……李丹……虚晃一枪……浅黄色的丹丸……打哈欠……倒下……呼噜声……
“轰——!”
一股热血瞬间冲上头顶,叶辰风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定格在一片惨白之中!
他猛地从软榻上弹了起来,抓住旁边一个正在整理东西的杂役弟子,声音都在发抖:
“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比赛呢?!我的比赛呢?!”
那杂役弟子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叶师兄,现、现在是申时三刻了(约下午四点)。比、比赛……您的比赛……早就结束了啊……”
“结、结束了?!”叶辰风如遭雷击,“那、那结果呢?!”
杂役弟子同情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您……您被李丹师兄的‘瞌睡丹’砸中,当场就……睡着了。裁判判李丹师兄胜。您……您已经睡了快三个时辰了……”
叶辰风:“…………”
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回软榻上,双手抱住了脑袋。
【睡了……三个时辰……】
【当众……睡着了……】
【还打了呼噜……】
【输了……】
【我的大师兄形象……彻底崩塌了……】
【没脸见人了……真的没脸见人了……】
巨大的羞耻感和社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恨不得现在就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哟,大师兄,醒啦?睡得可香?”
叶辰风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
只见言思雨正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半包没吃完的灵瓜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促狭笑容。她旁边,苏淼莉虽然依旧清冷,但眼中也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就连胖虎,也蹲在一旁,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叶辰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言思雨走上前,将一个小油纸包塞进他手里,笑嘻嘻地说:“别难过啦,大师兄。输给李丹师兄不丢人,他的丹药确实防不胜防。喏,这是墨尘师兄让我带给你的,刚出锅的、加倍糖的红烧肉,还热乎着呢。咱们之前说好的,输了请你吃。”
温热的油纸包入手,诱人的肉香丝丝缕缕地飘出。
叶辰风低头看着手里的红烧肉,再抬头看看言思雨真诚(虽然带着笑)的眼神,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输了比赛,丢了大人。
但是……至少还有红烧肉。
还有不嫌弃他、甚至早就预料到他会输、还提前准备好红烧肉安慰他的师妹。
他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谢谢师妹。”
他打开油纸包,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软糯香甜的红烧肉。浓郁的肉香和甜蜜的滋味在口腔中化开,仿佛瞬间驱散了一些心头的阴霾。
【算了……】
【输了就输了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至少有红烧肉吃。】
【而且……言师妹说得对,李丹师弟的攻击方式,确实没办法……】
他一边大口吃着红烧肉,一边在内心努力安慰自己。只是那耳朵尖,依旧红得滴血。
胖虎蹭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肉,内心:【这个傻两脚兽,睡醒了就有肉吃?早知道本虎也去台上睡一觉了!不过看他这么可怜,本虎就不抢他的肉了……仆人!本虎的小鱼干呢!加倍!】
言思雨揉了揉胖虎的脑袋,对叶辰风笑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吃饱了好好休息,明天还有苏师姐的重头戏呢!”
叶辰风用力点头,化悲愤为食欲,将红烧肉吃得一干二净。
天衍宗大师兄的首次大比之旅,就在一场“酣睡”和一顿“安慰红烧肉”中,画上了一个无比“别致”的句号。
而七宗大比的首日,也在这接连不断的笑料和意外中,落下了帷幕。所有人都开始期待,明天,又会上演怎样“精彩”的故事?尤其是……苏淼莉与楚霄的那场“宿命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