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意识,从信息湍流的惊涛骇浪中艰难撤回,如同溺水者攀上最后的浮木,带着一身冰冷与沉重。
他不再主动去触碰那些记录着毁灭与禁忌的局域,而是将心神稳固在相对“安全”的信息表层。这里主要存储着元始灵枢文明在数学、灵能物理(他们称之为“本源动力学”)、信息结构学、材料合成等基础与应用领域的浩瀚知识库。这些知识,是他们文明辉煌的基石,也是留给后来者最宝贵、也相对“无害”的遗产。
与道宫内核的交互模式,也因他通过了某种“隐性阈值”(接触并一定程度上理解了文明毁灭的警示)而发生了变化。不再是被动的信息冲刷,而是出现了一种更加“友好”或者说“有序”的“检索与访问界面”。
在他感知中,那暗银球体散发的信息环境里,开始浮现出一些结构化的“目录索引”与“分类标签”。这些目录同样以规则编码呈现,但逻辑清淅,层级分明。他可以凭借自身理解,通过摹本气息作为“密钥”,去“浏览”和“调取”特定分类下的知识概要或基础原理。
这更象是在使用一个庞大但设计精良的图书馆检索系统,而非在信息的海洋中盲目打捞。
林枫强忍着心神的极度疲惫与创伤,以及得知真相后的沉重寒意,开始尝试进行有限度的“浏览”。
他首先将注意力投向了与自身“灵枢编织术”可能相关的领域。很快,他“看”到了一个名为“基础规则结构学”的大分类。其下又细分为“规则单元的辨识与分类”、“规则关联性的数学模型”、“局部规则场的稳定与编织初步”、“信息编码与规则表达的映射关系”等子项。
仅仅是浏览这些子项的标题与最简略的介绍,就让他心中震撼不已。元始灵枢文明在这方面的研究,早已体系化、理论化,其深度与广度,远超他凭借自身摸索与“虚数奇点”本能所达到的粗浅层次。他的“灵枢编织术”,在其中大概只能算是“规则结构学”入门阶段中,关于“局部规则场稳定与编织初步”的一些非常原始、直觉性的应用尝试。
他又快速浏览了“灵能本源理论”(探讨灵子本质、波粒二象性背后的更深层统一机制、灵能与物质/信息转化的数学描述)、“多维空间拓扑与信息存储”、“稳态规则结晶材料合成原理”等分类的概要。
每一个分类背后,都代表着一条足以颠复当前修真界认知的、全新的、高度理性的技术路线与知识体系。这些知识并非直接的法术口诀或神器锻造图,而是更根本的原理、公式、数学模型与技术方法论。它们就象是一套完整的“工业革命”理论基础与“科学研究方法论”,一旦被消化吸收并成功转化,其带来的变革将是翻天复地的。
例如,若能深入理解“稳态规则结晶”的合成原理,或许就能制造出比龙纹星金更强大、更稳定的灵性材料;若能掌握“基础规则结构学”的体系,他的“灵枢编织术”将不再是盲人摸象,而是有章可循,威能与效率可能得到质的飞跃;若能吃透“灵能本源理论”,或许就能从根本上优化功法,甚至开辟全新的修炼体系……
这宝藏的价值,无法估量。
但同时,林枫也无比清醒地认识到,消化这些知识的难度与风险,同样无法估量。元始灵枢文明的知识体系创建在与他们自身认知框架相匹配的、高度抽象和数学化的语言之上。直接理解这些知识,需要跨越巨大的认知鸿沟。强行灌输或囫囵吞枣,很可能导致认知失调,甚至走火入魔。
更重要的是,这些知识背后,始终笼罩着那个文明最终命运的阴影——那场因过度探索而引发的“规则海啸”。这些知识是力量,也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如何使用它们,用在何处,界限在哪里,都将成为比获取知识本身更加严峻的考验。
“科学修仙”的道路,在获得这上古文明的遗泽后,不再仅仅是林枫个人的异想天开或宗门的特色发展,而是真正与一条曾触及宇宙本源、也曾招致灭顶之灾的古老超文明道统,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共鸣与连接。这条路的前方,机遇与危险都被无限放大。
林枫的意识缓缓从“浏览”状态中退出。他无法在此时此地下载或记忆任何具体的知识内容,那需要更稳定、更安全的环境,以及更充分的准备。道宫内核此刻提供给他的,更象是一个“预览”和“确认”——确认遗产的存在,确认其性质,也确认了获取它所需要的基础与可能的风险。
他控制着摹本的气息,向道宫内核传递出一道简单而明确的“意念”——并非语言,而是基于规则交互的一种“状态声明”:
【已知。将归。待备。】
他表明了已初步了解情况,打算暂时离开,待做好准备再来。
暗银球体表面的涟漪微微波动,似乎接收并理解了这一“声明”。周围那庞大的、结构化的信息环境开始缓缓收敛、内敛。施加在林枫心神上的无形压力与信息流也逐渐减弱。
林枫知道,这是道宫认可了他的“访问者”身份,并允许他暂时离开。道宫本身将继续保持静默,等待他或者未来其他合格访客的再次到来。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像征着无尽知识与至高警示的暗银球体,意识开始坚定地、平稳地撤回。
现实中,他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
眼底深处,是难以掩饰的极度疲惫、心神损耗过度的空乏,以及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背负了整片星海重量的明悟与凝重。
他手中的摹本容器光芒黯淡下去,封印灵纹重新闭合。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几乎要失去悬浮的力量。
“宗主!”界舟内,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墨渊等人,立刻通过灵讯急促呼唤。
林枫勉强提起一丝灵力,稳住身形,朝着界舟方向,缓缓飘回。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当他终于回到离舰舱口,被赵琨等人扶住时,脸色已苍白如纸,气息虚弱不堪,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那光芒中蕴含着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
“宗主,您……”墨渊等人围上来,又惊又急。
“无妨……心神损耗过度,静养即可。”林枫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先回舰。离开这里。”
他没有立刻解释所见所闻,此刻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林枫静坐调息,脑海中,元始灵枢文明的辉煌与陨落、那诡异的“规则海啸”、浩瀚如星海的基础知识宝藏、以及最后那一丝来自更高层次的“漠然注视”……诸多信息与感受交织碰撞。
他的“科学修仙”之路,在抵达星界道宫的这一刻,抵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十字路口。前方,是上古超文明用毁灭为代价验证过的、深不见底的知识深渊与力量险峰。
是望而却步,裹足不前?还是审慎汲取,稳步前行?亦或是……在吸收其精华的同时,尝试走出一条不同于“元始灵枢”、更能平衡“求知”与“存续”的新路?
答案,不在道宫,只在他与青云宗的未来选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