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第二道“光之图案”考验后,获得的那幅简略“节点示意图”,为“青云界舟”在浩瀚无垠的规则回廊中航行,提供了宝贵的参照。
示意图残缺不全,许多地方只有模糊的标记或意义不明的符号,但其标示出的几个关键“节点”的相对方位与大致特征,却与舰船感知中的路径指引高度吻合。这让陈晓团队的导航压力减轻了不少,他们可以更专注于分析节点之间的“规则环境特征”差异,并尝试预测可能存在的考验类型。
航行在纯粹法则光辉构成的甬道中,时间与空间的概念越发稀薄。唯有舰载差分机刻板的计时,以及队员们自身神识的消耗与恢复,标记着过程的延续。
林枫大部分时间都在主控位闭目调息,同时将“灵枢编织术”的感知维持在一种“半激活”的浸润状态。他不再需要时刻全力展开去应对突发危机,而是如同呼吸般自然地将感知融入周围法则环境,去体会路径的“韵律”,去捕捉环境中那些细微的、可能与道宫运行机制相关的“信息涟漪”。
这种状态下,他对“灵枢编织术”的应用,正发生着潜移默化却意义深远的变化。最初,这能力更象是一种强力的“干涉”工具,可以修改局部参数,甚至编织临时的规则结构,但消耗大,且带有明显的“人为”痕迹。而在这里,面对本源且和谐的法则环境(尽管是考验环境),他逐渐尝试从“干涉者”向“协调者”甚至“学习者”转变。他开始模仿环境中那些法则光辉自然流转、交织时体现出的“和谐”与“效率”,尝试让自己的规则干预,更加“顺应”环境的底层逻辑,而非“强加”自身意志。
效果是显著的。虽然暂时没有惊天动地的表现,但他能感觉到,维持同样范围和精细度的感知,心神消耗比之前降低了近两成。对于一些细微的规则“调理”,他甚至能借助环境本身的“势”,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这是一种从“术”向“理”的贴近,是他自身道途在星界道宫这独特环境下的自然演化。
根据示意图指引,界舟平稳地驶过两个标记节点,周围法则光辉的流转确实相对平缓有序,仿佛短暂的休憩点。这让他们得以进行更深入的检修(虽然能修复的有限)和状态恢复。
就在接近示意图上第三个、被标记为一个特殊符号(类似于层层嵌套的环)的节点时,前方的光辉甬道再次出现预兆性的变化。
流淌的法则光辉开始减速、分层,如同悬浮在水中的不同密度液体,逐渐分离出清淅的“界面”。这些“界面”并非平面,而是构成了多个同心、但并非完全规则嵌套的“光之环带”。环带之间,充斥着一种粘稠而晦暗的“虚空”,仿佛将所有光辉与信息都隔绝、吸收。
界舟缓缓驶入这片环带局域。路径指引变得异常清淅,笔直地指向所有环带的最中心。但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弥漫开来。这种压力并非物理冲击,也非能量压迫,更象是一种针对“存在本身”、“逻辑自洽性”乃至“道途完整性”的综合审视与挤压。
冰冷的意念如期而至,但这一次,其内容却有些不同:
【第三问:汝何以持?】
问题更加抽象。紧接着,那无形的压力骤然具象化!
每一层“光之环带”都开始散发出不同性质、但又相互关联的“规则影响”:
最外层的环带,散发出强烈的“解构”与“还原”气息,仿佛要将触及的一切复杂结构、灵纹体系、甚至修士修炼出的功法特性、道基雏形,都强行拆解、还原成最基础的、无意义的“零件”或“元气”。
次内层的环带,则弥漫着“混乱”与“矛盾”的法则扰动,试图诱使或强加逻辑悖论、认知冲突、灵力运行路线的自我否定。
更内层的环带,传递出“虚无”与“同化”的意蕴,仿佛在低语,放弃挣扎,融入这片永恒的法则之海,成为这宏伟结构的一部分,才是最终的归宿与“真理”。
而那条指向中心的路径,则承受着所有这些影响的叠加与聚焦!界舟行驶其上,如同在惊涛骇浪的暴风眼中穿行,既要抵抗外部的层层解构与混乱侵蚀,又要对抗内心可能被诱发的自我怀疑与放弃念头,还要保持自身道途的纯粹与方向,不被那“虚无同化”的意蕴所吸引偏离。
这第三问,问的是“坚持什么”以及“凭什么坚持”。是考验来者在直面世界本源法则的浩瀚与自身渺小、面对认知被颠复的可能、面对融入“永恒”的诱惑时,是否还能持守自身的“道路”、“信念”与“存在意义”。
这一次,压力是全面且渗透性的,不再有取巧的分流可能。它作用于舰船整体,作用于每一个个体,更作用于维系这艘舰船与这个团队存在的、那些无形却至关重要的“联系”、“共识”与“共同目标”。
龙纹星金的舰体在这综合压力下发出低沉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嗡鸣,表面的灵纹光芒明灭不定,一些修补过的局域甚至再次出现裂痕蔓延的迹象。内部的灵纹网络承受着巨大的负荷,差分机的运算因受到“逻辑矛盾”干扰而频频报错。
队员们则承受着更直接的心神冲击。许多人的功法运行开始滞涩,对自己所选道路的信念产生动摇,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如此艰难,意义何在?”“融入这法则之海,是否才是真正的超脱?”“我的道,真的正确吗?”之类的杂念。甚至有人眼神开始迷离,身上气息波动,隐隐有要脱离队伍、独自走向环带深处“虚无”方向的趋势。
墨渊死死抓住控制台,以自身对炼器之道的极致执着与对宗门的忠诚,对抗着将一切造物视为“可拆解零件”的解构意志。陈晓口鼻溢血,却依旧疯狂推演着数理模型,以逻辑的纯粹对抗外部的矛盾干扰,为路径查找理论支撑。苏婉紧守灵台,默念通信编码与信息传递的本质意义,抵抗着信息被湮灭同化的恐惧。赵琨、花蕊、张雨晴等人,亦各以自身的方式坚守。
林枫承受的压力最大。作为领队、内核,他的“灵枢编织术”道途,以及他试图以科学理解并驾驭规则的宏大目标,在这里受到了最直接的审视与冲击。那“解构”之力欲将他辛苦编织的规则认知拆碎;那“矛盾”之扰欲令他怀疑自身道路的根基;那“虚无”之诱则向他展示着放弃自我、融入至高法则的“坦途”。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身躯微微颤斗,但眼神却亮得骇人,如同两颗在风暴中燃烧的寒星。
“持何?持我之道!持我之理!持我探索之志,持我守护之责!”他并未呐喊出声,但这股坚定到极致的意念,却如同无形的烽火,以他自身“虚数奇点”道基为内核,轰然爆发!
不仅如此,他不再仅仅被动抵抗,而是主动将自身那已初步融入环境韵律的“灵枢编织术”感知,全力展开,但这一次,目标不是环境,而是……己方!
他以自身为“锚点”,以对规则“和谐”与“结构”的新理解,尝试去“编织”和“加固”界舟内部那正在承受冲击的无形之物——团队共同的信念、彼此间的信任联系、对目标的执着、以及每个人自身道途的闪光点!
这并非直接赋予力量,而更象是一种“共鸣放大”与“结构支撑”。在他的引导下,墨渊对造物的执着、陈晓对逻辑的坚守、苏婉对信息的信念、赵琨对职责的忠诚、花蕊对生命的珍视、张雨晴对未知的好奇……所有正向的、坚定的意念与特质,彼此之间产生了微弱的共鸣,相互支撑,形成了一张虽然薄弱却极具轫性的“心念之网”,将整个远征队隐隐联结在一起,共同对抗外部的解构、混乱与虚无诱惑。
界舟的震颤稍缓,灵纹的明灭趋于稳定。队员们眼中迷离之色减退,重新聚焦,紧咬牙关,将自身心神死死锚定在这张由林枫艰难编织起的、汇聚了众人信念的“网”上。
规则回廊中,那沉重无比的综合压力,在达到某个峰值后,开始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一层层的光之环带逐渐暗淡、消散,重新化为平缓流淌的法则光辉。
界舟前方,再无阻碍。路径的尽头,那所有环带中心所指之处,并非另一片光海,而是一个稳定、柔和、仿佛由纯净的“存在”本身构成的光之旋涡入口。入口周围,流转着比回廊中更加和谐、更加深邃的法则纹路。
【道途已明,信念可持,且有协众之雏形。通过。】
冰冷的意念最后一次响起,随即彻底隐没。
界舟内,压力骤然消失,所有人都如同虚脱一般,不少弟子直接瘫倒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全身,眼神中却充满了劫后馀生的庆幸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悟。
林枫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坐直身体,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深处,除了疲惫,更有一丝前所未有的明亮与深邃。方才那瞬间的“被注视”,以及自己成功引导众人信念共鸣的经历,让他对自身道路,对“灵枢编织术”的可能,有了更深一层的模糊感悟。
他看向前方那个光之旋涡入口,又回头看了看舰内虽然狼狈、但眼神已截然不同的队员们。
三重试炼,问本心,问知见,问持守。他们,携手通过了。
星界道宫真正的内核局域,那蕴含着宇宙终极奥秘的所在,就在那旋涡入口之后。
“休整一个时辰。”林枫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无比坚定,“然后,我们进去。”
界舟静静悬浮在光之旋涡前,如同经过长途跋涉、历经重重考验的旅人,终于来到了最终圣殿的门前,稍作喘息,准备迎接那最终的、不可知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