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院与青云宗技术交流与资源合作初步框架协议》的正式签署仪式,并未如外界猜测那般在万众瞩目的万象殿举行,而是低调地安排在了一处名为“墨韵轩”的偏殿。殿内陈设古朴,檀香袅袅,墙壁上悬挂着并非山水画卷,而是以精密灵纹勾勒出的、不断缓慢演变的周天星图与机关构型解析图,无声地彰显著天机院的底蕴。
璇玑院首并未亲自出席,代表天机院签字的是主管外联与资源调配的玄妙长老(一位面容清癯、眼神瑞智的金丹后期修士),而青云宗一方,则由林枫亲自签署。林妙妙、墨渊等内核成员位列其后,见证这一历史性时刻。
协议文书并非纸质,而是铭刻于两枚温润剔透的“灵犀玉璧”之上。随着林枫与玄妙长老各自以神识烙印下宗门印记与个人神魂波动,玉璧光华大盛,复杂的灵络自玉璧中延伸而出,在空中交织、融合,最终化为两道流光,分别没入林枫与玄妙长老的眉心。这是一种基于神魂绑定的高阶契约,一旦达成,双方皆受约束,若有违背,必生感应,甚至可能引动契约反噬。
“林宗主,合作愉快。”玄妙长老收起属于天机院的那枚玉璧,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语气却比初次见面时真切了几分,“首批约定灵材,半个时辰后便会送达贵宗驻地仓库。相应的,贵宗需支付的灵石……”
“即刻便可交割。”林枫淡然接口,对身旁的周平微一颔首。
周平会意,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个看似寻常的储物袋。他并未直接递给玄妙长老,而是将其放在殿中央一座早已准备好的、布满精密刻度与灵纹的“衡金盘” 上。这是天机院用于大宗物资与灵石交割的标准法器,能精准计量储物空间内的物品数量与能量层级,杜绝短缺与纷争。
随着周平灵力激发,储物袋口打开,刹那间,整个“墨韵轩”内的灵气浓度骤然飙升!浓郁至极的灵气甚至凝结成淡淡的乳白色雾气,其中绝大部分是纯净无属性的下品灵石,但也混杂着数千枚灵气更为精纯、闪铄着各色属性光华的中品灵石,其总价值,正是协议中约定的、足以让东荒任何一个一流宗门都肉疼的巨大数目!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玄妙长老,眼角也不易察觉地微微抽动了一下。青云宗的财力,或者说其调动资源的能力,再次超出了他的预估。他身后几名天机院执事更是暗暗咋舌,对这群“东荒来客”的轻视之心又减了几分。
“数目无误,品质上乘。”负责操作“衡金盘”的执事仔细核验后,躬敬回禀。
玄妙长老点头:“既如此,合作便算正式开启。林宗主,依照协议,贵宗相关人员,可随时凭此令牌,前往‘万卷楼’查阅准许范围内的典籍。”他递过三枚非金非玉、表面流动着云纹的青色令牌,正是进入“万卷楼”的凭证。
协议签署,平稳落地。然而,真正的暗流,往往潜藏在风平浪静之下。
…
首批灵材很快便由数架形如巨蚁、行动悄无声息的“承运机关傀” 运送至青云宗驻地。这些灵材皆被妥帖地封存在一种由“禁灵木”打造的方正箱子内,箱体表面蚀刻着防止灵气外泄与窥探的细密灵纹。
墨渊亲自带人验收。打开箱盖,即便以他古井无波的心境,眼中也掠过一丝热切。
“龙纹黑金” ,色泽暗沉,表面天然生有如同龙鳞般的细密纹路,指节大小的一块便重逾千斤,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坚固与锋锐之气。
“星辰泪铁” ,通体幽蓝,内部仿佛有点点星辉闪铄,触手冰凉,对空间属性灵力有着极佳的亲和性与稳定性。
“虚空鲸胶” ,则是一种半透明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胶质,散发着奇异的空间波动,是修复与强化空间类法器的顶级辅料。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种在东荒难得一见、或属性奇特、或功效神异的中州特有灵材。
墨渊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一块“龙纹黑金”,闭目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金气”与那股仿佛能撕裂一切的天然道韵。与东荒常见的灵材相比,中州这些顶级灵材,不仅蕴含的灵力更加磅礴精纯,其内部结构的“灵性”也似乎更加活跃和…“傲慢”。它们仿佛天生就承载着某种古老的法则碎片,想要将其完美融入法器,并非简单的熔炼塑形即可,更需要一种能与这份“灵性”沟通、甚至引导其与“物性”(物理结构)达成平衡的独特技艺。
“灵性与物性……”墨渊喃喃自语,以往在青云宗,他更多侧重于材料的物理性能量化、应力分布、灵纹与结构的耦合效率。而此刻,面对这些中州灵材,他隐隐感觉到,除了冰冷的数据,或许还需要去“倾听”材料本身的“声音”,理解其蕴含的“道”,方能将其潜力发挥到极致。这并非否定科学炼器,而是为其增添了一个全新的、关乎“沟通”与“平衡”的维度。他的炼器之道,在这一刻,仿佛看到了一扇新的大门。
…
与此同时,林妙妙、陈晓、方寒三人,持令牌首次踏入了天机院的“万卷楼” 。
此楼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塔式建筑,而是一座巨大的、倒扣碗状的法宝型建筑,通体由某种温润的白玉构成,表面无数细密的灵纹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踏入其内,并非看到一排排书架,而是一片浩瀚的、由柔和光芒构成的虚拟空间。无数承载着知识的光团,如同繁星般悬浮其中,按照不同的学科、年代、密级,分布在不同高度与局域。修士需以神识连接特定的“检索灵枢”(一个悬浮的、布满按钮与灵纹的复杂罗盘),输入关键词或意念,方能引导映射的知识光团靠近,并以神识进行阅读。空气中有微弱的、仿佛无数人在低语的知识回响,那是万载积累的智慧沉淀。
林妙妙的目标明确,她首先检索的是关于“上古阵法源流”、“失传灵纹考”以及“周天星辰大阵演变”相关的典籍。无数相关的光团如同受到召唤,汇聚而来。她沉浸其中,快速浏览、记忆、分析着中州在阵法领域的浩瀚知识,与青云宗的“拓扑灵络论”相互印证,收获巨大。
然而,就在她翻阅一批标注为《星陨纪遗录·残卷》的古老玉简(以光团形式呈现)时,几幅残缺模糊的纹路图谱,引起了她的高度注意。这些纹路,与她曾在宗门内协助林枫解析“太初石刻”时见过的某些基础单元,在 “数学美感”和“高维几何拓扑” 上,有着惊人的同构性!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立刻调取了这些残卷的所有关联信息。编篡者已不可考,年代被标记为“极其古老”,内容多被认为是荒诞不经的神话传说。其中提及,这些纹路疑似某个名为 “星界道宫” 的古老势力遗留的痕迹。传说“星界道宫”,执掌星辰,能横渡虚空,追星拿月,后因未知浩劫而崩毁,痕迹大多湮灭于历史长河。
“星界道宫……太初石刻……”林妙妙眸光锐利,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两者之间存在某种未知的关联!这无疑是一个重大发现,她立刻将相关残卷的所有信息,包括那些模糊纹路,以最高权限加密,记录于随身携带的特制玉简之中。这或许将是解开“太初石刻”之谜,乃至青云宗科学修仙体系终极源头的重要线索!
陈晓则一头扎进了“算理古史”与“天机推衍秘闻”的局域。他并非对历史本身感兴趣,而是试图从古老的算理演变中,找到解决当前中州与青云宗算理符号系统差异的更深层逻辑。方寒则紧随其后,如同最忠诚的助手,默默记录着一切可用于优化“混沌-1型”差分机算法与架构的信息。
三人在“万卷楼”中废寝忘食,如同干涸的海绵疯狂汲取着水分,知识体系的广度和深度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拓展。
…
然而,就在青云宗代表团忙于收获与合作事宜时,一股污浊的暗流,开始在万象山的一些角落悄然蔓延。
起初只是某些茶馀饭后的窃窃私语,在一些弟子聚集的“灵膳坊” 或“论道回廊” 间流传。
“听说了吗?那几个东荒来的,他们的手段……有点邪门啊。”
“可不是,算题快得不象人,造的东西也古里古怪,完全不按常理。”
“我有个在守明长老座下听讲的师兄说,他们那种直指本质、近乎‘剖析大道’的手法,很象古籍里记载的某种……上古魔道传承!”
“魔道?!不会吧?”
“哼,怎么不会?据说那种魔道就是擅于解析万物本质,化天地法则为己用,看似强大,实则根基诡异,极易反噬,甚至可能……窃取此界本源!”
“嘶……若真如此,与他们合作,岂非引狼入室?”
谣言如同瘟疫,虽无任何实质证据,但在某些人别有用心的推波助澜下,尤其是守明长老一系弟子的“无意”透露和“合理”推测下,开始悄然腐蚀着一些中立修士对青云宗的观感。尤其是那些对未知技术本能排斥、或曾在与青云宗交流中感到挫败的弟子,更是成了谣言的最佳温床。
“魔道传承”这顶帽子过于沉重,即便很多人不信,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看待青云宗众人的目光便不免带上了几分审视与忌惮。代表团成员在外活动时,能明显感觉到某些原本友善或平淡的目光,变得疏离和复杂起来。
…
这一日,铁山带着两名战备部弟子,按照惯例在驻地外围巡逻。他虽无灵根,但肉身筑基后期的气血感知异常敏锐,尤其是在林枫的指点下,他开始尝试将气血之力与周围环境的细微波动(气流、温度、地面微震)联系起来,形成一种独特的 “环境场域感知”。
行至一处靠近山壁、光线晦暗的拐角,铁山突然停下脚步,眉头微皱,抬手止住了身后弟子。
“总教习?”弟子低声询问。
铁山没有回答,魁悟的身躯如同磐石般静止,全身气血微微鼓荡,感官被提升到极致。他“听”到了远处风中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寻常机关傀运转的齿轮摩擦声;“感觉”到了左侧一片灵植叶片不自然的、违背此地灵气流动规律的轻微颤斗;“嗅”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带着阴寒气息的陌生体味。
“三点钟方向,七十丈外,岩壁阴影;九点钟方向,灵草丛中;正前方,借助‘流风阵’掩护,共三人,气息收敛,怀有恶意。”铁山以极低的声音,通过灵讯符快速报出信息,语气沉稳如山。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那三个方向隐藏的身影似乎察觉到自己已然暴露,毫不尤豫,瞬间化作三道淡薄的虚影,向着不同方向疾驰而退,速度极快,显然是擅长隐匿与遁术之辈。
两名战备部弟子这才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若非铁山预警,他们很可能被对方潜入到极近的距离而毫无所觉。
“要追吗?”弟子问道。
“不必,穷寇莫追,守住驻地要紧。”铁山摇了摇头,目光凝重地看着那三人消失的方向,“通知下去,加强警戒等级。这些人……不是天机院的。”
类似的窥探,在随后几日又发生了数次,皆被铁山或其手下弟子凭借越发纯熟的“环境场域感知”与青云宗打造的“灵枢预警节点” (微型分布式传感器)提前发现,未能得逞。但这些鬼祟身影的出现,无疑印证了林枫之前的预感——幽冥道的触手,正在变得越来越频繁和大胆。
…
就在谣言滋扰与暗中窥探并存之际,青云宗迎来了一个重大的利好消息。
百宝阁总阁长老金万象再次来访,这一次,他带来了厚厚一叠由特殊妖兽皮鞣制、并以灵纹加密的契约文书。经过前期的激烈谈判与细节敲定,《百宝阁与青云宗关于东荒特产丹药法器之中州局域代理协议》正式签订!
协议规定,百宝阁获得青云宗“优化版凝神丹”型剑胚”等数种拳头产品在中州域的独家代理权。作为回报,百宝阁需提供遍布中州的销售网络、市场推广资源,并支付一笔高达五百万下品灵石的巨额定金!同时,未来销售额超过一定额度后,青云宗还将获得可观的分成。
当金万象亲自将一个装满灵石的顶级储物戒指交到林枫手中时,即便是林枫,也能感觉到宗门财政那瞬间充盈起来的磅礴力量。这笔灵石,不仅解了支付天机院灵材款的燃眉之急,更为宗门后续在中州的发展、研发投入,提供了前所未有的雄厚资本。
“林宗主,预祝我们合作愉快,财源广进!”金万象笑容满面,眼中闪铄着商人的精明与期待,“相信用不了多久,青云宗的名号,便会响彻中州大地!”
…
静室之内,林枫与璇玑院首再次会面。这一次并非正式会谈,更象是一次私人性质的茶叙。璇玑老人亲自煮着一种能宁静神魂的“悟道茶”,茶香袅袅。
“林宗主近日,似乎颇受困扰。”璇玑老人将一盏碧绿的茶汤推至林枫面前,意有所指。
林枫接过茶盏,神色平静:“树欲静而风不止。些许流言蜚语,跳梁小丑,尚不足虑。”
璇玑老人微微一笑:“林宗主豁达。不过,贵宗技术体系确实别具一格,引人探究亦是常情。说起来,老夫观林宗主修为,已至元婴圆满,气息圆融,深不可测。不知对化神之境,可有考量?”
林枫心中一动,知道这是璇玑老人在释放善意,或许也是一种试探。他放下茶盏,坦然道:“正要请教院首。青云宗传承于东荒,对金丹之上境界的记载颇多缺失。仅知化神需将神魂与法则深度融合,但具体关隘,知之甚少。”
璇玑老人颔首,缓声道:“元婴与化神,虽只一境之差,实则天壤之别。元婴者,乃自身道种所化,虽能初步调动法则,终究是以‘我’御‘法’,如同手持利器的孩童。”他指了指林枫,又指了指自己,“而化神,需将自身神魂、元婴,彻底融入所悟的天地法则之中,不再是‘使用’法则,而是暂时‘成为’法则的一部分,或者说,在自身紫府内,开辟出一方由自身所悟法则主导的‘微型界域’。”
“此过程,凶险万分。需经历‘神融天地’之劫,稍有不慎,便是神魂被天地同化,道消身殒。即便成功,初期也需时刻维持神魂与法则的微妙平衡,如同行走于钢丝之上,故而化神修士,非必要极少出手,以免打破平衡,跌落境界,甚至引发法则反噬。”
林枫眸光闪铄,脑中飞速运转,尝试以科学概念理解:“您的意思是,元婴是拥有了调用‘宇宙api(应用程序接口)’的权限,而化神,则是要将自身的‘内核程序’与部分‘宇宙底层作业系统’进行深度链接与绑定,从而获得更高的权限和力量,但同时也承担了系统冲突乃至被系统同化的巨大风险?”
璇玑老人闻言,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爆发出浓烈的兴趣与惊叹:“‘api’?‘作业系统’?虽闻所未闻,但此比喻……妙极!直指内核!林宗主的思维方式,果然与众不同。”他深深看了林枫一眼,“看来,林宗主之道,或许并非简单的‘融入’,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理解’与‘编译’?”
林枫不置可否,只是举杯示意。璇玑老人也未深究,两人心照不宣地饮尽杯中茶。
这次谈话,让林枫对传统化神之路有了清淅的认知,也让他更加明确,自己的“信息元婴”与“法则编译”之路,与传统路径虽有交集,但本质已是截然不同。他的化神,或许将是一条前所未有的——以自身为服务器,构建独有“作业系统”,进而编译甚至定义规则的道路。
…
夜色渐深。
青云宗驻地仓库内,新到的中州灵材在特制箱体内闪铄着微光。
“万卷楼”中,林妙妙记录下关于“星界道宫”的最后一点信息,眸中若有所思。
陈晓和方寒仍在废寝忘食地推演着算理模型。
铁山带着弟子,隐没在驻地外围的阴影中,如同最忠诚的守卫。
墨渊对着一块“龙纹黑金”,陷入对“灵性与物性”的沉思。
周平则在灯下,整理着今日从各方汇集来的、关于谣言源头的最新零散信息。
而林枫,独立于窗前,望着万象山内核局域那缓缓旋转的“万象星图”虚影,手中摩挲着那枚承载着与百宝阁协议的储物戒。
协议已然签署,灵材已然入库,财力已然暴涨,知识正在汲取。
然而,谣言如暗瘴,窥探如鬼影,前方的道路,注定不会平坦。
中州这个大舞台的帷幕,才刚刚拉开一角,更激烈的冲突、更深的秘密、更广阔的天地,正等待着青云宗去闯,去探,去颠复。